第111章 四期的往事

车稳稳驶出寿司店所在的静街。玻璃升起，将城市的喧哗挡在外头。

江川院彩花坐在劳斯莱斯·库里南的后座，怀里抱着那个小木盒，里面是师傅重新装好的两人份寿司。她把指尖压在盒盖边缘，护得极细。

坐在她身侧的森内澪没说话，一手随意搭在座椅扶手上，另一只手正解下耳骨上的细链耳饰，低头，看不清神情。

车灯掠过窗，打在她发梢上，有些微光。

“不知道这一顿合不合你的胃口。”她终于出声，语气像在聊天，也像带点睡意。

“嗯，很好吃。”彩花轻声答。

“你不像是那种会说‘好吃’的人。”

“因为真的好吃。”她认真解释。

森内澪侧头看她，笑了下。

“你和你姐姐，说话方式还真不一样。”

“……我们不像吗？”

“像。但也不像。”她靠着头枕，“你姐姐那时候，总把话藏在心里，一看就知道她有心事。”

“你不一样。”森内澪顿了顿，“你是——就算心里千言万语，也能平静地说出‘没事’的人。”

彩花没回答。

她望着车窗外一片模糊的路灯光团，忽然问：“老师那时候，是最喜欢姐姐吗？”

“嗯。”森内澪没有犹豫，“她是我最舍不得的后辈。”

“我毕业前最后一次番组录制，她一直站在我斜后方。我知道她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在那儿。像十三岁时的我在注视着我。”

“她很安静。”

“她是那种平时安安静静轻飘飘的，但一认真起来能把人吓一跳的孩子。”

“那……您教她什么？”

“贝斯。”森内澪笑了一下，“我不是贝斯手，但我略懂一些。她弹的不好，我就陪她一遍遍走指法。”

“练到几点？”

“最晚的一次，练到晚上八点。”她闭了闭眼，“她会问我：‘mio桑你不累吗？’”

“我说：‘你还在练，我怎么舍得先走。’”

彩花低头，指尖抚过寿司盒侧沿。

“她没告诉我这些。”

“她不会说的。”森内澪淡淡地笑。

车过了一个灯口，朝仓桑把速率降得更稳。港区夜晚的路灯开始稀疏，街边的矮树投下浓淡不一的影子。

森内澪忽然自语似的说：

“那时候我以为，带她们长大就是我为乃木坂能做的全部了。”

她侧头望着窗外的灯影：“后来才知道，真正的事……才刚开始。”

森内澪看着窗外，说话的语调忽然慢下来：

“那时我也觉得，自己能做的，大概就只有这么多了。”

“可后来我才知道，我不在了之后，事情会变得那样难堪。”

“2022年8月9日。”她语气极轻，“挂桥沙耶香，在明治神宫球场的舞台上摔下来，脸摔破了，牙断了几颗。”

彩花轻轻吸了一口气。

“那是我们家的场地。”森内澪看着自己的手，“是藤原北家的私有地。这么多年几乎免费的给LLC做演出。”

“我那时候已经不在团里三年了。事情发生后，现场那位舞台总监看着挂桥纱耶香倒在那里，说了一句：‘活该。’”

她的语调极低，几乎贴着气息。

“旁边是早川圣来，挡在她前面，被骂得劈头盖脸。”

“没有人出来说话。没有一个人。”

“然后呢？”

“然后就像你想象的那样。”

她声音没有起伏，“上面的人开始推责任。一会儿说成员自己不小心，一会儿说场地问题。”

“我打电话给公司，除了今野义雄，没人敢接。”

“2023年5月，早川圣来终于受不了，在电台节目里说了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她在说谁。”

“很快，她就被安排毕业了。”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彩花轻声问：“……您那时在做什么？”

“我在让搜查课的人查账。”

森内澪语气平静，“我把那位舞台总监过去三年的制作预算、收入全部调出来，一条条算，查税、业内封杀全铺上去。”

“最后呢？”

“他跪在挂桥面前乞求原谅。”

“那她们两个现在……”

“圣来现在在我事务所，拍剧、走秀。我不会让她再遇到第二次这样的事。”

“挂桥……彻底退圈了。我送她去念早稻田大学。入学推荐信是我写的。”

彩花握着盒子的指节轻轻发紧。

“……您生气吗？”

“我当时不是生气。”森内澪闭了闭眼，“我是觉得羞耻。”

“我曾经以为，带她们站上舞台就够了。但没想到我毕业之后，她们一个个没人管。”

“姐姐知道这些吗？”

“知道一部分。但她应该不清楚。”

车缓缓转入住宅街区。

“她是那种，受伤了也是面上云淡风轻，内心中默默承受的人。”

森内澪忽然笑了下，声音很轻：

“你也是。”

彩花看她。

她语气温柔极了，却也带着一点说不出口的疲惫。

车缓缓停在熟悉的巷口。

港区的夜风从低处吹来，带着海气与深夜的木质香。

“到了。”森内澪淡淡地说。

江川院彩花抱着木盒道谢，刚要开门，森内澪忽然补了一句：

“你是好孩子。”

彩花回头，看她一眼。

“所以不要一个人扛着什么都不说。”她顿了顿，语气轻柔得像风。

彩花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她知道——有些人不会要求你回报，但你会一辈子记得她站在那里的背影。

她下车，轻轻关上车门。黑色库里南缓缓驶离，在转角消失，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短暂浮现的幻象。

她拎着寿司盒进门。

玄关灯是开的，客厅没开主灯，只亮着厨房那盏吊灯。妈妈正在折衣服，筒井彩萌坐在榻榻米上翻台本，披着一件薄毛衣，头发半干。

“我回来了。”

“辛苦了。”妈妈抬头，“晚饭吃了吗？”

“吃了。”彩花把盒子举起来，“这是……给你们带的。”

“嗯？”彩萌转头，“你从外面带回寿司？”

“老师带我去吃饭。寿司很好吃，我悄悄问了能不能打包，她说可以。”

她走过去，小心地放在餐桌上，打开盒盖。

木盒内是一贯一贯排得极整的寿司。鰤鱼、平目、星鳗、牡丹虾，每一贯都包得如小型工艺品，连米粒方向都没乱。

“……这不是普通的寿司。”彩萌盯了一眼，“这是……那家吧？”

彩花没说话，点点头。

妈妈忍不住笑了笑：“你居然想到这个。”

“我想让你们也尝一口。”

她声音轻轻的，不带期待，也不带讨好。

只是认真地送出了她今天最珍贵的一份收获。

彩萌夹起一贯牡丹虾，一口吃下，停了一秒，慢慢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