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单挑?

张秃头没有骗我,周四一到,付完尾款,我就顺利拿到了球鞋,虽然看起来做工粗糙,但是想到毕竟就600多块钱定制的,在这个小城市已经很不错了,而且让人惊喜的是,这鞋和自己的脚非常的贴合,让我产生了马上去篮球馆试一试的冲动。

篮球馆大门就在前方不远处的甬道尽头,是这所老旧高中里少数还算现代的建筑之一。傍晚时分,里面透出明亮的灯光,混合着拍球声、篮球鞋底摩擦塑胶地面的尖锐吱嘎声、男孩子们激烈的呼喝叫嚷声,在寂静的校园里远远地传荡出来,充满了一种原始的、令人血脉贲张的生命力。

心脏不受控制地搏动起来。这声音……前世已经太过遥远,遥远得快要忘记血液里还有沸腾的感觉。现在听来,却像烧红的铁锤敲打在了冰冷的心尖上。

我推开了篮球馆那扇刷着绿漆的沉重木门。

一股混杂着汗水蒸腾、塑胶气味的热浪轰然而出,扑面而来。馆内灯火通明,几盏悬挂的大功率碘钨灯将木质地板照得反射出刺眼的白光,甚至能看到上面被无数双球鞋磨出的深深浅浅的印记。

“砰!砰!砰!”篮球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仿佛带着心跳的节奏。场地上正进行着激烈的分组对抗。攻防转换极快,年轻的身体在场上穿插奔跑,肌肉在高速运动中绷紧,显出流畅的线条。汗水在灯光下闪烁,滴落在干净的地板上。

我的目光第一时间越过所有喧哗与奔跑的身影,如同精准的定位导航系统,锁定了最熟悉的那个人影——

靠近中圈弧顶位置,一个穿着崭新亮红耐克篮球背心、脚蹬那双我前世在橱窗外流连过无数次的、红白配色、气垫开窗的明星战靴的高个子身影。

校队队长,黄强。

他正一个虚晃,利用身体力量的绝对优势扛开防守队员,一个轻松写意的小抛投。球应声入网,发出清脆的刷网声。防守他的队员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好球!”旁边立刻响起几声夸张的喝彩。

黄强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活动着手腕,习惯性地瞟向场边饮水区那边零星几个过来围观的女生。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到了刚刚踏进球馆大门的我。

他那张流着汗、闪烁着胜利者光芒的脸,先是习惯性地扬起一丝不屑。那是对我的固定“套餐”,像看路边一块碍事的石头。

可下一秒,那份不屑陡然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的视线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样,猛地钉在了我的脚下。

那双鞋。

纯黑色。流线型的轮廓极具攻击性,棱角分明得像战斗机的翼板。鞋帮高度恰到好处地包裹住脚踝,显出一种兼具速度与防御的张力。更扎眼的,是两只鞋后跟内侧,那对用特殊的银灰色激光蚀刻工艺烙印上去的,在明亮的场馆灯光下泛着金属特有冷光的、我刚刚在张秃头店里画出的、那个尖锐而神秘的几何双剑标志。

这造型,这质感……与旁边那排球架上堆着的、五颜六色但都写着“廉价批量生产”标签的球鞋,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黄强的眉头在额头中央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如同淬了毒的钉子,死死锁在那双纯黑的战靴上,仿佛要将它烧穿。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混杂着惊愕、匪夷所思、一丝被冒犯的愤怒,甚至还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在他眼中翻滚汹涌。

几秒钟死寂的僵持。空气里只剩下篮球撞击地板的声音和远处球场上断断续续的喊叫。

黄强脸上的表情突然松弛了。嘴角向上扯出一个夸张的、极其刺耳的弧度。

“哟嗬!”他故意拔高声音,带着一股浓烈的、毫不掩饰的恶意,拖着长腔喊道。那声音在偌大的场馆里异常响亮,瞬间盖过了零星的运球声,把角落里正在捡球、闲聊的几个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什么风把我们年级鼎鼎有名的‘未来二本’人才给吹来了?”黄强抱着篮球,一步一步,刻意踏着沉重的步子向我这边踱了过来,每一步都像是在践踏着什么。皮质的篮球鞋底摩擦塑胶地板,发出“吱呀——”的噪音。

他的眼睛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脚下那双鞋:“啧啧啧,这什么鬼东西?地摊新货吗?看着倒是唬人的玩意儿……”他停在我面前一步远,优越感十足地抬起一只脚,向我炫耀他那双崭新的大牌气垫鞋的红白配色鞋底,“来,开开眼!我这双,Air Jordan,NBA巨星同款!气垫!懂吗?踩上去像在云端!”

周围响起一两声刻意压低的嗤笑,几个穿着杂牌球鞋的队员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黄强身体微微前倾,脸凑近,几乎要贴到我的鼻尖,浓重的汗味和炫耀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压低了声音,但那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的刀子,清晰地掷进我的耳朵,钻进在场每一个竖起的耳朵里:

“就你脚上这双……”他发出轻蔑的嗤笑,舌尖带着极其恶毒的淬炼,狠狠吐出那几个字,“……黑丑破杂牌鞋,怕不是吸干了你妈那点收破烂的血汗钱吧?怕是得辛辛苦苦扒拉个半年废品才能凑得出来?穿出来装大爷?脸呢?”

空气猛地窒息了一下。角落里一个正在压腿热身、穿着普通国货运动裤的替补队员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寒的东西,动作瞬间僵住。刚刚还在喝水闲聊的几个人全都噤了声,视线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恶意。纯粹得像一把刚从冰水中淬过火的刀子。

前世那些被踩进泥里的自尊碎片,此刻又被碾出来反复摩擦,痛得钻心。但我甚至清晰地感觉到心脏的搏动异常稳定,血液像低温的熔岩在血管里流淌,没有丝毫沸腾失控。那愤怒被极度的冷静层层冰封。眼前这张充满恶意、刻薄的少年脸孔,与四十年后那个在油腻酒桌上强颜欢笑陪老板喝酒的自己影像重叠……最终只剩下冰冷的计算和一丝对未来的嘲讽。

我甚至没看黄强的脸,目光平静地掠过他,落在旁边一个靠在球架边、穿着普通浅灰色安踏篮球训练服、正捧着笔记本飞快涂写什么的瘦高身影身上。他的存在感很低,如果不是我那份带着“预见”的记忆提醒,很容易把他忽略在人群里——那就是省体工队下派,隐姓埋名在各高中“刮彩票”的年轻球探助理之一!球探的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偶尔抬眼瞥过来的目光,带着点对校园球馆司空见惯的打闹的漠然。

我收回目光,再看向黄强时,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了一分。没有笑意,只有冰棱刮过的锋刃痕迹。

“我的鞋怎么样,”我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清晰地割开凝滞的空气,“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黄强的脸沉了下去。显然我平静的反应和他预想中的暴怒或羞愧完全不同,如同一拳砸进了棉花里,让他极为不爽。他腮帮子鼓起,目光骤然阴狠:“装什么大尾巴狼?以为穿双破鞋就能上场了?有种现在下场!单挑!”

单挑?我心想,好呀,正好来试试我的新鞋。“打五个球,你只要进一个就算赢。”

场边猛地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那几个抱着篮球的小弟脸上先是愕然,随即涌上被轻视的愤怒,很快又被另一种看好戏的亢奋取代。

“操?疯了吧?”有人骂出声。

黄强眼神里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汹涌的暴怒取代,额角青筋都跳了一下。“狂?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行!满足你!输了别特么在这儿哭丧着脸当丢人现眼的废物!”

成年工作后,我早已无法再靠身体素质打球,而是选择了跑出空位就投射的性价比打法,不消耗体力,又果断干脆,而长时间使用这种打法,早已让我练就了如同勾手老大爷般的精准度,配合我现在17岁的身体,持球跳投,后仰跳投,旱地拔葱等投篮技术更是手拿把掐。再加上多年野球场经历,早就积攒了很成熟的防守经验,哪是一帮拼体力打球的高中生能想的到的。

对抗开始!

黄强带着球,嘴角撇着,那弧度像是在欣赏一块砧板上的肉。他一个简单的体前变向,肩膀带着风声,试图用速度和力量瞬间将眼前不自量力挡路者碾碎!那是我前世无数次被碾压的开端,这一次……

在他左肩下沉前零点几秒,我已捕捉到他脚踝转动的微小前兆!身体如同失去平衡般猛地后撤一步!

重心被骗了?黄强的冲势瞬间被掐断,上半身明显失衡前倾!脸上得意凝固,眼底闪过刹那的错愕。就在那瞬间,我的手如同毒蛇弹起,精准一探!“啪!”篮球脱手!被我如同拈花般轻轻抄走!

球……已经到我手里。

球到手!黄强怒吼着、张牙舞爪地冲过来回防!巨大的身影压迫感十足!篮筐就在不远!

思维快过闪电!身体已经依照无数次的推演记忆做出了最优解!脚踝猛地刹车!身体急停!一个如同杂耍般轻巧的跳投!篮球带着柔和但坚决的弧度!

越过黄强仓皇起跳封盖的手指尖!

以一个刁钻的、几乎贴着篮板边框的角度……“嗒!”一声轻响后旋转着……“刷!”空心入网!

“再来!”黄强愤怒吼着,“侥幸罢了,下次盖死你!”

我微微一笑,顺势把球丢给他,走回三分弧顶,“我进了,换我发球。”这是野球场规则,进球的一方有发球权,不进球的一方就只能防守下去,这就是为什么我敢和他说打五个他只要能进一个就算赢的原因,因为这样我才能确保他没有进攻机会,从而通过连进5球赢他,如果是换发的话,我可没有信心,成年人的心机哪是一个气血方刚高中生能有的。

不出所料,连续五球,稳稳命中,黄强除了第一球进攻了一次以后,就再没摸到球。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篮球落在地板上,规律地弹跳着。“咚咚…咚咚…”那声音在安静下来的球馆里被无限放大。

黄强的脚,还保持着起跳的姿势,僵在半空。他的脸,像被人从最得意的顶峰按头砸进了冰窟里,充血通红下透着死灰的煞白。眼睛瞪得如同死鱼,死死盯着那个还在微微颤抖的篮网,似乎无法理解刚刚发生的一切。

整个球馆,只剩下篮球落地的单调声响。

唯独角落边缘处那个瘦高青年,似乎一直是个被人遗忘的布景板。此刻他手中的笔却快得几乎要擦出火星!笔尖在纸质本子上飞速摩擦,发出沙沙沙连绵不断的刺耳刮响。那声响如此执着、如此尖锐,与场中央那片死寂格格不入!偶尔,他抬起眼皮,镜片后那双原本漫不经心的瞳孔里,此刻却燃着一簇狂热火焰,死死地钉在场中那个刚刚完成神来之笔、穿着奇异黑鞋的身影上!记录的动作无比专注和贪婪!

我微微喘着气,弯腰,右手稳稳抄起那颗刚从篮网中坠落的篮球。那橘黄色的皮革触感,带着细微的颗粒感,真实地握在掌心。十七岁年轻肌肉微微酸胀,胸口因为几秒前那个需要精密配合的高强度变向和果断的滑步切位而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清晰的灼热感。这身体,终归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目光平视前方,掠过脸色煞白如纸、还僵在原地未能从打击中回过神的黄强,也掠过那几个如泥塑木胎般呆滞的跟班,最后稳稳落在角落里那个飞速记录的球探身上。隔着一个球场的距离,与他镜片后那簇火焰般的探究视线,不躲不闪,平静地撞在一起。

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在我唇角极淡地漾开。没有得意,没有挑衅,只有尘埃落定后的宁静,以及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在蛰伏。

“这只是一个开始。”

这句话很轻,并没有真正说出口,只在我心口滚烫回荡。像是平静的水面下激荡着汹涌的暗流。十七岁躯壳里奔涌的热血,夹杂着前世四十年的风霜与悔恨,此刻被这小小的一场碾压彻底点燃!

新的序幕,才刚刚拉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