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致命隐患

郝大夫是陆府的常客了,雾津城有名的妙医圣手。霆飞受伤昏迷后,也是请他过来初诊的。

这次过来复诊,用了足足一个小时。从霆飞房里出来时,他少有的面色凝重。

他对陆世雄道:“陆老爷请借一步说话。”

行至四下无人处,开门见山道:“二少爷这伤着实蹊跷。前日初见时,只有额头一处击打伤。这次竟然在后脑的哑门穴又发现了一处伤势,看着不像普通的伤,内里有个硬物,怕是个能要命的隐患。然危险可大可小,只要没有外因诱发,也许终二少爷一生都无碍。恕老朽无能,难以预料后果。”

陆世雄倒吸一口凉气,急问道:“郝大夫可看仔细了?前次来时后脑果真没有这伤?”

“千真万确,老朽从医数十年,定然是不会马虎错看的。而且——”郝大夫欲言又止,“二少爷似乎还有失忆之症。”

陆世雄犹如遭了晴天霹雳,连呼吸都困难了。

“陆老爷别急,二少爷的失忆症看来并不严重,只是有些人和事忘记了,寻常起居均是无碍的。若调理得当,说不定还能好起来。这样吧,我先给他开个安神调理的方子。”

送走郝大夫,陆世雄找来任管家吩咐道:“你派人去圣玛丽医院把施耐德医生请来,霆飞的伤让洋人也给瞧瞧。徐局长说的事,我去想办法调查处理,暂时不要跟霆飞提起。”

任管家惊讶地看了陆世雄一眼,应道:“好的,老爷,我亲自去跑一趟,把医生请过来。”

陆世雄点点头。他步履沉重地走进霆飞屋里,见秀珍姨娘又过来看儿子。霆飞已用过粥,正斜靠在床上,除了看起来有点虚弱,过于安静了些,其他与平日里并无二致。

见陆世雄进来,舒窈行礼退至一边。李墨白仍然不说话,抬眼看陆世雄走近,略略欠身坐起。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便宜爹。

失忆是个好借口。不然郝大夫的细细盘问,是糊弄不过去的。

“老爷,郝大夫跟你说什么了?霆飞没事了吧?”秀珍姨娘急急地问。

“就说了些忌嘴之类要注意的事,要霆飞好好休息。秀珍,你帮霆飞去庙里求个平安符吧。”

秀珍姨娘一听,连声称是,怪自己糊涂竟忘记了这个。对儿子千叮咛万嘱咐说了几句,才忙忙的去了。

“霆飞,可以让爹瞧瞧你头上的伤吗?”陆世雄径直在床边坐下。比较而言,这个小儿子从小伶俐活泼些,再加上宠爱秀珍姨娘的缘故,他一直有意无意对霆飞多亲近多偏爱。霆飞恃宠而骄的性格也是这样养成的。

李墨白的父亲官至吏部侍郎,可惜早在他束发之年就过世了。李家书香世家,门风甚严,李侍郎在世时严于律己,对两个儿子从不娇纵。

陆世雄这样的亲近让李墨白颇为不适,下意识就拒绝了:“大夫适才瞧过,并无大碍。不必担忧。”

陆世雄闻言愣了一愣,没想到霆飞会拒绝,喜忧掺半。喜的是儿子说话条理清楚,目前看来暂时没事。忧的是如果郝大夫一语成谶,这孩子头部就如埋了一颗定时炸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病发难控了。

“前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伤了你?你还记得吗?”

李墨白想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他是真的没有一点印象。

“但我听你的小厮阿发说,怀疑是阿忠打伤了你。我已经派人去找震飞和阿忠了。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李墨白看了看舒窈,再次缓缓摇了摇头。舒窈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陆世雄很失望,颓然道:“那你先静养着,等想起来了告诉我。任管家给你去请西医了,让施耐德医生会诊了放心些。舒窈,这些天还是要辛苦你。郝大夫开的药,按时给霆飞服用。没事就多陪霆飞说说话,最好能帮他把事情都记起来。如果霆飞的伤稳定了,我这两天会出趟门。”

舒窈应是。

陆世雄刚心事重重地离开,夫人怡慧带着贺妈过来。

“没什么事,我就是来看看霆飞。听说你醒了,可还好?这支老山参送给你补补身子。”这位陆世雄的正妻是大家闺秀,举手投足大方得体。

李墨白看向舒窈。舒窈忙上前从贺妈手里接过,道:“谢谢大娘。”

“多谢。”李墨白跟着说道。

夫人略坐了坐,寒暄了一会儿就与贺妈离开了。屋里又只剩下李墨白和纪舒窈。

舒窈当然也看出来了,今天醒来后的霆飞很不同。往日里凡是有霆飞在的地方就有热闹,他的一张嘴可以从早说到晚。说话做事处处透着张扬,争强好胜,从来不愿意吃亏。哪有像现在这样长时间安静坐着的时候?

他不会是真的被打坏脑子了吧?否则依他的性子,必是咽不下这口气,立时便要找震飞和阿忠报仇去了。

正想着,阿发探头探脑走了进来:“二少爷,二少奶奶。”

舒窈只当他俩又要讲些不方便让她听的事情,就说去厨房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便知趣地走了出去。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深深地看了霆飞一眼,发现霆飞也在看她。

“我说少爷,您真厉害,竟然想得到假装失忆这个法子。”阿发狗腿样地笑道。他以为少爷会跟往常一样,给他头上来一记爆栗子,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显摆自己的英明神武。

可是今天很反常,少爷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阿发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心里发毛,赶紧接着道:“少爷,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只跟老爷说了怀疑是阿忠打了你。”

少爷仍然不说话。

“少爷,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阿发试探性地问道。

“你认为我该怎么做才好?”李墨白反问道。

阿发语塞。他跟了霆飞快八年,自认为是很了解这位陆二少的脾性了。今天不知为何,这个人与往常很不同。比如,从来没见过他坐得如此板正。又比如,从来没见过他隐藏心里的真实想法。总之,哪哪都透着反常。

阿发很想问少爷那天的情况,比如,对林家姐妹究竟得手了没有。可是,他没这个胆子,只好把话都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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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家这位二少爷居然懂礼貌了。往日里鼻孔朝天,那股子嚣张气焰统统没了。太太您说,是不是菩萨显灵了?”贺妈在回去的路上,见左右无人,忍不住说道。

“霆飞能变稳重是好事。”大夫人心里也诧异,若有所思。

贺妈道:“果真是阿忠把二少爷给打了吗?阿弥陀佛,这一下打得还真是有用啊。”

“贺妈,叫黄包车。我们去霓裳大戏院一趟。”

“好的。太太,要去找大少爷吗?”

“不向震飞当面问清楚,我心里总是不安。这孩子,有两天没回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也不报个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