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冯云山与石达开

彭刚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几位来客,粗看过去他们就是一群平凡的普罗大众,无甚异于常人之处。

如果不是后知一百七十余年,他很难将这些人同三年后搅得大清半壁江山天翻地覆,撼动满清统治根基的太平天国领袖联系在一起。

冯云山向彭刚介绍了他身边的卢六,石达开则向彭刚介绍了另外两位他感到面生的石家兄弟:石镇仑与石镇吉。

冯云山穿着一袭蓝靛泥染就、已经褪色包浆的土布长衫,皮肤黝黑,两手布满老茧,眉宇之间透露着一股书卷气,有几分儒雅。和后世影视作品中的形象出入不是很大。

至于石达开,真实形象与后世影视作品中的形象差距很大,甚至可以说颠覆了彭刚心目中石达开的刻板形象。

石达开只比彭刚大一个月,非常年轻。

他肤黑如炭,有点瘦,脖子很长,嘴有微须,颧骨突出,脑袋有点尖,模样说不上丑也谈不上俊俏。

石达开身上也有一股书卷气,和冯云山不同的是,石达开的书卷气夹杂着几分江湖气。

石达开在石家兄弟中年龄也偏小,可他能拿主意,有主见,似乎天生有着一股领袖气质,因此比石达开年长的兄弟乃至长一辈的叔伯都乐意听石达开的话。

上帝二字从彭刚口中说出,冯云山和石达开等人都感到有些诧异。

以前的彭刚对拜上帝教的态度十分反感排斥。拜的是文昌帝君和魁星帝君,对上帝根本就不屑一顾。

或许是突遭厄难以致性情大变吧。冯云山和石达开也没往别处想。

彭刚携来客披着斜阳进屋来到后堂。

冯云山在彭信的灵前缅怀悼念了一番,石达开是冲着彭刚来的,和彭信不熟,但出于尊重还是跟着冯云山一同吊唁死者。

趁着冯云山和石达开在灵堂吊唁的间隙,彭刚提刀来到猪圈。碰见正在找地方栓马的石镇仑与石镇吉兄弟。

两人是石达开的堂兄,都没怎么读过书,但有一身好武艺,唯石达开马首是瞻。

养马每年少说要花七八两银子的草料钱,要是马再生个病,要花的钱更是没有定数。

彭刚家世代务农为生,养马又贵用处又不大,还容易遭马贼惦记,故而没有养马。

“栓牛棚那儿吧,正好牛棚还有些草料可以喂马。”彭刚指了指八九步开外处的牛棚说道。

两人谢过彭刚,牵着马朝牛棚走去。

对着猪圈里的哼哼叫的黑母猪,彭刚有些发愁,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后世他杀过猪,不过基本上都是给长辈打下手,没有独立杀猪的经验。

“石家兄弟,劳烦搭把手。”彭刚喊栓好马的石镇仑、石镇吉兄弟来搭把手。

石镇仑、石镇吉两兄弟性子耿直,见彭刚要杀猪便兴冲冲地迈进猪圈将猪摁住。

不得不说,两人的力气是真大,徒手就能将一头两百四五十斤的母猪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石达开看到彭毅在院子里垒石做灶,彭敏拖着洗净的大木盆出屋,又听得猪圈传来的动静,急忙出来查看情况。

“使不得!快住手!”石达开制止住彭刚。

“有何使不得?难道你我二人的同窗情谊,还比不上一头猪?”彭刚说道。

“你和冯先生,还有诸位兄弟远道而来,家里头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

听彭刚这么说,石达开不再阻止,撸起袖子上前帮着将猪抬到主屋前的血盆上。

彭刚照准猪喉咙一刀而进,可他毕竟不是专门的杀猪匠,缺乏经验,没把血管切干净,血水只是断断续续地滴流进血盆。

“彭相公,这种粗活还是让我这种的粗人来做吧。”

石镇吉呵呵一笑,从彭刚手里接过刀,轻描淡写地将刀往嗷嗷直叫的黑母猪脖颈处一刺。

血水果然流得更加通畅了,母猪哀嚎一阵后便没了动静。

卸下门板分解处理好猪肉,已是月上梢头。

夜色如银,晚月似钩。

农业时代的乡村夜晚安静的出奇,静的只能听见草地里传来的虫鸣,锅水沸腾的声音。

煮好肉炖完鱼,彭刚又从地窖里抱出一坛家酿的米酒招待客人。

石镇仑、石镇吉和卢六看到有肉有鱼还有酒,眼睛都直了,不住地称赞彭刚大方。

众人就在院子里喝酒吃肉,非常尽兴。

彭刚三兄妹还处于守灵期间,不能喝酒,只能一面食鱼啖肉,一面看着其他人划拳谈笑。

冯云山和石达开在略略喝了几杯便放下杯筷,和彭刚交谈。

交谈的内容无非是冯云山和他父亲的一些往事,以及安慰彭刚兄妹。

太平天国首义五王的基本盘各不相同。

西王萧朝贵和东王杨秀清的基本盘是紫荆山的烧炭工、矿工兄弟和江湖朋友。

北王韦昌辉是桂平县每年能收租上万石的客家大户,基本盘是厚实的家底。

翼王石达开是那帮村说一不二的人物,基本盘为七八十来号团结一心的兄弟叔伯以及那帮村好勇斗狠、经常参加械斗的五百来号村民。

冯云山是外来户,在广西本地没有任何根基,他的基本盘是亲手拉拢发展的忠诚信徒,核心班底是浔州府入会的小知识分子。

说得再确切一些,即和他冯云山一样科举失意不得志的小知识分子。

愿意接触拜上帝教,同为塾师出身的彭信在冯云山眼中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所以此前冯云山一直想吸引彭刚的父亲彭信入教,只是彭信踌躇不定,下不了决心,入教之事便不了了之。

彭刚也属于小知识分子,冯云山很想发展彭刚入教,可想到彭刚家遭罹难,尚在守孝期间。

现在开口和彭刚说这些事情有趁人之危之嫌,遂只谈些日常琐事闭口不提拜上帝会的事情。

太平天国固然有着诸多的缺点,可毕竟是两百多年来唯一一次撼动满清统治根基的农民运动。至少比白莲教和天地会靠谱。

19世纪中叶,满清对华夏大地的统治只是松动,还未到崩解的程度,想成事还是要借助太平天国席卷半壁江山之势。至少在前期需要借势。

“冯先生,我阿爸生前的最大憾事是未能受洗入教。他临终前嘱咐我们兄妹,希望我们兄妹能够接受上帝的感召,信奉世间独一真神,受洗入教。”

彭刚主动提出受洗入教的申请。

“冯先生若不弃,还望冯先生为我洗礼。”

此时彭刚入教的目的和绝大多数归附拜上帝教的客民们一样,非因信仰,而是希望得到拜上帝教的庇护,保住家产。

至于造反改天换地的宏大理想,还要往后稍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