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溶洞顶端的冰蚕丝突然迸发寒光,石灵望着青砖下层层铺开的青铜线圈,耳畔响起三日前聚义厅里的密谈。

那时宋江蘸着酒水在桌面画出环形机关图,桐油浸过的铜线在月光下泛着铁青色泽。“待星图吞噬自身光芒时,“他指尖叩着阴阳鱼交汇处,“沼气共鸣产生的次声波,能震碎五里外的琉璃盏。“

此刻公孙胜的桃木剑骤然下沉三寸,北斗血纹在青砖上蒸腾起紫雾。

暗河水面的磁石嗡嗡震颤着沉入河底,八百钩镰枪手踏碎晨露的声响顺着铜铃铛传入溶洞时,吴用突然折断手中蓍草:“东南巽位,离火克金。“

林冲的蛇矛在铜甲尸兵咽喉处拧出螺旋状血洞,耳中却捕捉到芦苇荡传来的异动。

他记得三日前宋江指着沙盘说的“饵食“——二十名水性极好的兄弟扮作渔夫,此刻应当在梁山北麓的野渡口收网。

蛇矛横扫削飞三颗腐臭头颅时,他忽然听见溶洞外传来货郎叫卖炊饼的吆喝。

“时机到了。“宋江抓起暗河边的青铜齿轮,齿尖在青砖上擦出的火花照亮他眼底精光。

石灵看见他食指在腰牌暗格处轻叩三下,那是约定发动“瞒天过海“的暗号。

晨雾笼罩的野渡口,阮小二将渔网甩出个漂亮的圆弧。

他特意在网眼间缀着新鲜河虾,粗布短打沾着鱼腥气。“官爷要尝个鲜?“他冲着芦苇丛里若隐若现的玄甲兵憨笑,脚底却将藏着分水刺的竹篓往船尾踢了踢。

三里外的茶棚里,燕青正与扮作行商的白胜高声争执米价,案几底下压着浸透火油的引线。

龙虎山天师的仙鹤掠过溶洞穹顶时,吴用袖中铜钱叮当坠地。

他望着卦象轻笑:“坎卦变艮,当取山泽通气之象。“二十八个装着硫磺粉的竹筒顺着暗河流向八方,李逵的斧头营在溶洞二层敲打青铜器,工匠打铁般的声响完美掩盖了机关运转的动静。

“报——“传令兵浑身湿透冲进溶洞,“北麓渡口发现可疑商队!“林冲的蛇矛微微一顿,他知道那是戴宗带着鼓上蚤时迁在演双簧。

果然片刻后又有人来报:“商队卸下三十车粮草,领头人盖着济州府的官印。“

公孙胜的桃木剑突然指向溶洞东侧裂缝,那里渗出几缕裹着檀香味的青烟。

石灵看见宋江嘴角扬起冷笑,想起他昨夜在忠义堂的布置——五十名工匠连夜将废弃兵器熔成农具,此刻应当散落在山脚的二十三个村落里。

“收网。“宋江突然将青铜齿轮按进暗河漩涡。

石灵指尖的冰蚕丝应声绷直,溶洞顶端逆向旋转的星图突然迸发刺目白光。

李逵的斧头劈在沼气池铸铁阀门上,沉闷轰鸣化作无形气浪,震得五里外芦苇荡里的玄甲兵耳鼻渗血。

吴用甩出三枚铜钱钉住震动的青铜铃铛:“兑金生水,该请官军喝杯热茶了。“二十个燃着火折子的陶罐顺着山坡滚落,伪装成樵夫的朱武立刻敲响铜锣:“走水啦!

快帮军爷救火!“

林冲望着溶洞外升腾的浓烟,蛇矛在青砖上划出深浅不一的刻痕。

他注意到三路斥候中有两路被引向西边的瘴气林,剩余那路正被扮作采药人的张清带着绕圈子。

当第三批传令兵喊着“发现官军暗桩“冲进来时,他看见宋江背在身后的手比出“坤“字诀。

石灵的冰蚕丝忽然传来细微震颤,那是埋伏在溶洞三层的五十名弩手就位的信号。

她望着宋江侧脸映着青铜器的冷光,忽然想起他七天前在沙盘前推演的场景。

那时他握着磁石解释“地磁扰动可破奇门遁甲“,修长手指划过代表暗河的蓝砂时,她第一次发现统帅的虎口有颗朱砂痣。

“灵姑娘。“宋江忽然转头,眼底映着逐渐崩解的星图,“该让龙虎山的天师听听雷声了。“石灵甩出冰蚕丝缠住溶洞顶端的钟乳石,蚕丝末端系着的铜铃在次声波中碎成齑粉。

当伪装成雷声的沼气爆炸响彻云霄时,她看见山脚下那些“惊慌逃窜“的百姓,正按计划将三百玄甲兵引入布满蒺藜的峡谷。

溶洞二层的青铜齿轮重新转动起来,吴用抚掌笑道:“好个以百姓为盾,化追兵为囚。“林冲的蛇矛尖垂下三寸,这是他心情放松时不自觉的小动作。

当第七个传令兵来报“官军先锋队陷入泥沼“时,他瞥见统帅垂在身侧的手正用磁粉在青砖上画着等高线——那是他们都不曾见过的神秘图谱。

石灵收回冰蚕丝时,发现晨曦穿透溶洞裂缝,在宋江肩头镀了层金边。

他正低声向公孙胜交代着什么,道袍翻飞间露出腰间那块刻着奇怪符号的铁牌。

当山脚下终于传来官军收兵的号角时,她看见统帅背对着众人露出微笑,那笑意像极了七日前他推倒沙盘上最后一面小旗时的模样。

晨曦在溶洞裂隙间碎成金箔,石灵的指尖还残留着冰蚕丝的震颤。

她望着三丈外正在调整青铜罗盘的宋江,晨光将他束发的青绸染成琥珀色。

七日前的疑问此刻在喉间化作温热——统帅鬓角那道新添的伤痕,是否就是昨夜独闯地火窟的印记?

“铁牛!“李逵的暴喝震落钟乳石上的水珠,他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溶洞入口。

斧刃在青砖上划出的火星连成红线,粗壮手臂上虬结的肌肉突突跳动。

石灵注意到他左脚始终虚点着八卦阵的坤位,那是三日前操演时宋江特意叮嘱的守势步法。

这个惯常冲锋在前的猛将,此刻竟将斧柄上的红绸缠了三匝——每当他极力克制杀意时,总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公孙胜的道袍突然无风自动,桃木剑上北斗血纹亮得刺目。

石灵嗅到空气里泛起硫磺燃烧的酸涩,那是三天前埋在东侧暗道的三百斤硝石被引动的征兆。

她看见军师吴用将蓍草插进青铜晷仪的凹槽,晷影恰恰指向辰时三刻——与统帅沙盘推演的分毫不差。

“巽位生风!“公孙胜剑尖挑起符纸,燃烧的灰烬在半空凝成阴阳鱼。

溶洞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十七匹披甲战马同时人立而起,将背上的玄甲兵掀翻在蒺藜阵中。

石灵耳畔响起七日前统帅的低语:“马蹄铁与磁石阵共鸣时...“她终于明白那些深埋地底的青铜齿轮,为何要铸成二十八宿的星图模样。

林冲的蛇矛突然横在欲要冲出的李逵胸前,枪尖的寒光映出两人截然不同的眼神。

石灵看见这位沉稳的教头微微摇头,蛇矛尾端在地面画出个“艮“字——那是昨夜统帅在沙盘上标注的待命方位。

李逵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却将斧头重重插进青砖裂缝,溅起的碎石在八卦阵上弹跳成奇异的轨迹。

“坎水沸腾!“公孙胜的第二道符咒化作青烟没入暗河。

石灵看见统帅突然转身面向西北,腰牌上的铁符与溶洞顶端的青铜镜产生共鸣。

暗河水逆流激起的浪花中,三十六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破水而出——正是三日前“意外坠崖“的水军头领们。

他们手中分水刺闪着幽蓝光芒,显然淬过统帅特制的麻沸散。

吴用突然抓起案上龟甲,裂纹中渗出暗红色液体:“离火焚天!“几乎同时,伪装溃逃的朱武点燃了埋在山道的火油。

冲天烈焰将朝廷追兵截成三段,浓烟里忽然响起货郎叫卖麦芽糖的梆子声——那是时迁带着鼓上蚤们发动突袭的暗号。

石灵终于看清统帅布下的连环局:溃败是饵,火攻为锁,而那梆子声...正是七日前他亲手调试的声波机关启动的信号。

“乾坤倒转!“公孙胜的第三声敕令震得溶洞簌簌落灰。

石灵感觉脚下青砖突然变得滚烫,统帅七昼夜不眠绘制的磁力阵终于显现威能。

二十八个玄甲兵的重甲突然互相吸附,他们挣扎着变成可怖的铁球,顺着山坡滚向昨夜挖好的陷坑。

坑底那些“意外“散落的竹枪,此刻正泛着统帅特制的化铁水幽光。

李逵突然发出震天狂笑,斧头红绸在气浪中猎猎作响。

他望着在磁阵中挣扎的追兵,铜铃眼中迸出骇人精光:“哥哥好手段!“但脚步依然死死钉在坤位,只有斧刃在青砖上剐蹭出的火星泄露着战意。

石灵忽然发现他斧柄新缠的牛皮绳——那分明是统帅昨日晨练时束腰的带子。

林冲的蛇矛终于动了。

枪尖点地时溅起的火星连成北斗,七处爆燃的火柱将残余追兵逼入峡谷。

石灵看见统帅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握拳——那是发动总攻的暗号。

五十张淬毒弩箭从钟乳石后倾泻而下,箭簇撞击玄甲的声音竟奏出《十面埋伏》的曲调。

她终于想起三日前深夜,统帅在兵器库调试簧片的情形。

公孙胜的桃木剑突然断成七截,每截都钉住一道试图逃窜的残影。

溶洞顶端的星图开始逆向旋转,统帅七日前埋下的预言在此刻应验——当第三颗青铜齿轮咬合时,幸存的十二名金枪班教头突然跪地呕吐,他们盔甲缝隙里钻出统帅特制的惑心蛊虫。

这些以磁粉为食的小虫,此刻正沿着统帅布下的地脉轨迹疯狂游走。

石灵的冰蚕丝突然绷紧,她看见统帅朝自己望来。

那眼神与七日前校场授艺时重叠——当时他握着她的手调整蚕丝角度,虎口的朱砂痣擦过她腕间红绳。

此刻他唇间吐出的“兑“字化作气浪,震碎最后三道遁甲符咒。

她甩出的蚕丝在晨光中织成天罗地网,网上每颗铜铃都按统帅传授的九宫格韵律颤动。

当最后一名朝廷高手被磁阵吸入陷坑时,溶洞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石灵看见统帅弯腰拾起片青铜镜碎片,镜面倒映的晨曦在他掌心聚成光斑。

这个七日来算无遗策的男人,此刻却对着镜中自己新生的白发怔忡——那是连番启用磁阵透支生命的铁证。

“哥哥!“李逵的惊呼声中,统帅掌心血痕滴在青铜晷仪上。

众人这才发现他左手经脉泛着不祥的青紫——正是昨夜独闯地火窟强取磁母的代价。

但当他转身时,苍白面容已换上令人心安的笑意:“且看朝廷如何解释这场'山火'。“

吴用突然轻咳,袖中落下的铜钱在青砖上滚出奇异卦象。

石灵认出这是统帅三日前演示的“潜龙在渊“局,耳边忽然响起他当时的话语:“当敌人以为抓住尾巴时...“她望着溶洞外渐散的硝烟,突然明白那些故意留下的破绽——半块济州府兵符,染血的都尉腰牌,还有伪装溃逃时“不慎“遗落的磁石图谱。

林冲的蛇矛尖挑起块玄甲残片,寒光映出他眼底忧虑:“此甲纹路,似非寻常禁军制式。“统帅接过残片时,指尖在某个隐秘凹槽处停顿——那里刻着的蟠螭纹,正是七天前暗桩传来密报中提到的皇城司暗记。

但他只是轻笑道:“林教头可记得,上月漕船沉没的江段?“

公孙胜的道袍突然鼓荡如帆,残余符咒在溶洞顶端聚成星图。

石灵看见统帅借着整理衣襟的姿势,将某个铁符塞进道袍暗袋。

那是今晨飞鸽传来的密信筒,筒身沾着的晨露里,混着只有她和统帅能识别的磁粉密码——济州府正在征调五雷车。

当第一缕完整的阳光穿透溶洞时,统帅的身影在光晕中显得单薄却挺拔。

他抚摸着青砖上昨夜刻下的等高线,那些神秘纹路正在晨光中缓缓消退。

石灵注意到他虎口的朱砂痣比七日前鲜艳许多,仿佛吸饱了磁阵的血气。

“该给官军送谢礼了。“统帅突然轻笑,袖中飞出的响箭在云端炸成牡丹图案。

山脚下立即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那些“侥幸逃生“的残兵,此刻正发现随身干粮袋里多了块磁石。

石灵忽然浑身战栗,她想起统帅半月前让她缝制的三千个磁石香囊,终于明白这些“礼物“将如何顺着官道流向八方。

李逵突然单膝跪地,斧头深深劈入青砖:“哥哥,下次让俺打头阵!“他脖颈青筋暴起,却依然保持着坤位守势。

统帅扶他起身时,指尖在他斧柄红绸上轻点三下——那是承诺的下次冲锋暗号。

石灵看见这莽汉眼眶发红,突然想起七日前他抱着醉死的统帅回房时,那声几不可闻的“值得“。

当众人散去整备时,统帅独自立在溶洞裂缝前。

石灵藏在钟乳石后,看见他取出块刻着奇怪符号的铁牌。

晨光中,铁牌上的磁粉正缓缓聚成大宋疆域图,而在济州府的位置,赫然显现着三个血点——正是他们七日前夜观星象时,统帅说“三星坠野“的方位。

溶洞外的山风突然卷进来片枯叶,叶脉在青铜器上擦出奇异的颤音。

统帅背对着满地狼藉举起酒囊,仰头时漏出的酒液在晨曦中划出银线。

石灵听见他混着酒气的呢喃随风飘散:“好戏...才刚开始...“那浸透磁粉的酒水洒落处,青砖上的锈迹正诡异地聚成虎符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