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林羽跪坐在老槐树前,指尖深深抠进泥土里。母亲的蓝布衫还裹在身上,衣襟处凝结着暗褐色血块,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他摸索着解开母亲腕间的红绳,那枚银镯子落入掌心时,传来细微的金属震颤——就像当年父亲离家那夜,被褥下藏着的怀表发出的声响。
“陈伯在金三角的榕树码头...“林羽将纸条反复摩挲,焦油般的字迹被泪水晕染成模糊的岛屿。远处公路传来引擎轰鸣,三辆黑色轿车正绕着山脚盘旋,车顶的探照灯刺破晨雾,在他脚边投下摇晃的光斑。他突然注意到母亲指甲缝里的暗红色污渍——和上周从菜窖墙壁刮落的泥土颜色一模一样。
林羽将母亲的遗体轻轻卷进浸透雨水的蓑衣里,粗糙的麻绳在掌心勒出血痕。当他解下母亲最爱的碎花头巾包裹尸体时,一片枯叶粘在鬓角,让他想起六岁那年发烧,母亲也是这样用头巾蘸着溪水为他物理降温。山风掠过空旷的谷地,送来远处寺庙的晨钟,惊起一群血翅蝙蝠,它们猩红的翅膀在雾中划出扭曲的弧线。
“走水路。“王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独眼男人倚着断墙,左眼纱布渗出淡黄色组织液,右臂虬结的肌肉因发力而隆起。他抛来个油纸包,林羽接住的瞬间察觉到里面金属的寒意——是支勃朗宁手枪,握柄处缠着褪色的红绳。
货轮的汽笛声撕破港口的晨雾时,林羽正蹲在甲板角落啃冷馒头。咸涩的海风掀起他褴褛的校服下摆,露出腰间母亲留下的菜刀。船舱深处传来醉汉的咒骂,他忽然听见熟悉的闽南语调子,混着缅甸口音的歌声穿透层层木板——正是母亲常唱的那首《月光菩萨》。当他摸到舱门把手时,浓烈的鸦片味扑面而来。
“小崽子,偷听老娘唱歌想死啊?“裹着翡翠头巾的老妇人拄着象牙杖逼近,林羽在对方浑浊的眼珠里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当老妇人的银镯子划过他脖颈时,他条件反射地摸向腰间,却在触碰刀柄的刹那生生止住——母亲临终前抓着他手背的力道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
深夜的湄公河泛着幽绿的光泽,林羽趴在船舷上吐出苦水。远处渔火明灭,他忽然想起王叔说的“暗巷尽头的裁缝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掏出浸湿的纸条,借着月光辨认那些被血渍粘连的字迹:“...银镯子里的微型胶卷...“突然,船身剧烈颠簸,黑暗中伸来无数枯枝般的手臂。
林羽在打斗中摸到船舵旁的应急斧,劈开扑来的黑影时,嗅到浓烈的松香——和王叔身上如出一辙。他转身挥砍,却听见金属相撞的脆响。月光下,七个蒙面人呈北斗七星阵型围住他,领头者手中的弯刀滴着粘稠液体,那颜色让他想起母亲咳在地上的血迹。
“果然是林家血脉。“弯刀划破空气的尖啸声中,林羽感觉右肩传来灼痛。他踉跄后退时撞上桅杆,后脑勺传来的钝痛让他眼前发黑。朦胧间,他看见有人撕开他的校服,将银镯子按在心口处。剧痛中,他听到自己骨骼错位的声响,以及那个声音在耳畔低语:“你父亲没教过你,真正的杀手要笑着杀人吗?“
当林羽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停尸间的冰柜旁。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解剖台前工作,手术刀折射的冷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界线。“令尊当年可是我们'幽冥'组织的首席刺客。“男人将器官标本收入玻璃罐,转头时露出半张金属化的脸,“这双眼睛,是不是很像他?“
林羽猛地坐起,后脑勺的伤口传来针刺般的疼痛。他摸到枕头下的勃朗宁手枪,却发现枪管被焊死。窗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他看见二十七个戴着夜视镜的士兵正在装甲车旁集结,有人举起卫星电话汇报:“目标确认,基因匹配度99.7%...“
“带走!“男人的电子音响起,林羽被两只机械臂钳住四肢。在失去意识前的瞬间,他瞥见解剖台上散落的照片——父亲穿着黑色礼服站在曼谷歌剧院门口,身旁站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她腕间的银镯子,和自己胸前的一模一样。
暴雨倾盆而下时,林羽被扔进热带雨林的深坑。他摸索着爬出泥潭,发现四周都是通电的铁丝网。远处传来直升机桨叶的呼啸,探照灯光束扫过雨林时,他看见树冠间漂浮着无数荧光浮标——那是在标记他的位置。
“陈伯的裁缝铺...“林羽将银镯子贴在心口,突然想起母亲教过的摩斯密码。他用匕首在泥地上刻下歪扭的符号,片刻后,灌木丛中传来悉索响动。穿红旗袍的女人从树后走出时,林羽的瞳孔剧烈收缩——她的左眼戴着和王叔一模一样的独眼罩,手中提着的缝纫包上,绣着暗红色的罂粟花。
女人用银针划开他的衣领,林羽在剧痛中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你父亲当年用这把剪刀杀了我们三十七个兄弟。“她指尖翻飞,剪断了他校服的第二颗纽扣。当林羽看清纽扣内侧的微雕时,整个人如坠冰窟——那上面刻着他和父亲在游乐园的合影,照片背景里,穿着长衫的男人正对着镜头比划“V“字手势。
女人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将剪刀刺入他颈侧:“现在你知道了?你父亲和我们做的是同样的事...“话音未落,林羽感觉后背被冰冷的金属贴住。他缓缓转身,看见王叔的独眼在树影中闪烁,手中握着的铁锤沾着新鲜血迹。
“该醒了。“王叔的声音带着金属共振般的回响,他掀开林羽的衣领,露出胸口植入的芯片,“从你出生那刻起,你就是最完美的杀戮机器。现在,去完成你父亲的遗愿吧——把陈伯的脑袋带给'老板'。“
林羽望着芯片上跳动的红色数字,突然想起母亲教他识字时的场景。那时她指着“爱“字说:“这个字要用心才能写得圆满。“此刻,他扯开衣领,用匕首划开胸膛。金属与骨骼摩擦的声响中,他掏出支装满红色液体的注射器——那是从母亲遗体旁找到的,标签上写着“Rh阴性血“。
当王叔惊恐的吼叫响彻雨林时,林羽已经将针管刺入颈动脉。视野逐渐模糊的过程中,他看见二十一年前的画面:穿长衫的男人将襁褓中的自己交给母亲,母亲腕间的银镯子与父亲胸前的怀表碰撞出清脆声响。雨滴打在脸上时,他终于听懂了母亲临终前的呢喃——那不是遗言,而是密码。
“暗巷...裁缝铺...红旗袍...“林羽在最后的意识里微笑。当直升机桨叶割破天际线时,他化作雨滴坠入湄公河,怀中的银镯子发出悠长的嗡鸣。河底沙粒在他身下翻涌,恍惚间,他看见父亲站在对岸,手中提着个染血的行李箱,箱盖上贴着泛黄的邮票——正是母亲遗物中的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