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的第一份委托

斯帕戈猛地抬起头,看向警长。“我认识这个人,”他说道。

警长顿时来了兴趣。

“什么,布雷顿先生?”他问道。

“是的。你知道,我是《守望者》的副编辑。前几天我刚从他那儿收到一篇文章——关于‘露营理想地点’的文章。他还为此来过办公室。所以,这张纸是从死者口袋里找到的?”

“据说是从他口袋的缝隙里找到的:我当时不在场。虽然线索不多,但也许能提供一些身份信息。”

斯帕戈拿起那张灰色的纸片,仔细端详。他觉得这像是酒店或俱乐部里常见的纸张;纸片是从整张纸上粗鲁地撕下来的。

“你们打算怎么确认这个人的身份?”他若有所思地问道。

警长耸了耸肩。

“哦,按常规程序吧。你知道的,会公开消息。我猜你也会为你的报纸写一篇特别报道吧?其他报纸也会跟进。我们会发布常规通告。肯定会有人来认领尸体的——这是必然的。而且——”

这时,一个男人走进了办公室——他面容沉稳,举止安静,衣着朴素,看起来像是个体面的商人出来散步。他走近警长的办公桌,朝警长微微点头,同时伸手去拿斯帕戈刚放下的纸片。

“我会去国王座法院步道找布雷顿先生,”他看了看手表说道,“现在差不多十点——我猜他应该在那儿。”

“我也要去那儿,”斯帕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对,我也去。”

新来的人瞥了斯帕戈一眼,又看向警长。警长朝斯帕戈点了点头。

“这位是记者,《守望者》的斯帕戈先生。尸体被发现时,斯帕戈先生在场。而且他认识布雷顿先生。”接着,他又向斯帕戈介绍道:“这位是来自苏格兰场的侦探警长拉思伯里。他来负责这个案子。”

“哦?”斯帕戈茫然地说道,“我明白了——那么,”他突然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布雷顿?”

“让他来认尸,”拉思伯里回答,“他可能认识死者,也可能不认识。无论如何,他的名字和地址都在这儿,对吧?”

“走吧,”斯帕戈说道,“我跟你一起走过去。”

一路上,斯帕戈都沉浸在沉思中;他的同伴也保持着沉默,显然是个寡言少语的人。直到两人爬上国王座法院步道那栋老房子的楼梯——罗纳德·布雷顿的办公室就在这栋楼的某处——斯帕戈才开口说话。

“你觉得那个老人是因为身上的东西被杀的?”他突然转向侦探问道。

“斯帕戈先生,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得先知道他身上有什么,”拉思伯里微笑着回答。

“是啊,”斯帕戈梦呓般地说道,“我想也是。他可能——身上什么都没有,对吧?”

侦探笑了起来,指了指一块印着名字的牌子。

“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先生,”他说道,“只知道布雷顿先生在四楼。从这点来看,他应该刚吃完早饭没多久。”

“哦,他还很年轻——非常年轻,”斯帕戈说道,“我猜他大概二十四岁。我只见过他——”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清晰的女孩子的笑声。听起来像是两个女孩在笑——接着,男性的笑声也加入了进来,与女性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看来这里的法律学习氛围相当愉快啊,”拉思伯里说道,“布雷顿先生的办公室就在这儿。门还开着。”

罗纳德·布雷顿办公室的外层橡木门大敞着;内门也半开着。透过门缝,斯帕戈和侦探可以清楚地看到罗纳德·布雷顿房间的内部。房间里,背景是成排的法律书籍、用粉色丝带捆扎的文件包,以及镶着黑框的著名法学家肖像。他们看到一个眼睛灵动、活泼可爱的女孩正站在一把椅子上,戴着假发,穿着律师袍,挥舞着一叠脆生生的纸张,对着想象中的法官和陪审团慷慨陈词。她的表演逗乐了一个背对着门的年轻男子,以及另一个倚在他肩上的女孩。

“我向你们提出,陪审团的先生们——我满怀信心地向你们提出,你们一定,必然,有些人可能是兄弟,可能是丈夫,也可能是父亲,你们能凭良心对我的当事人做出如此巨大的不公,如此无法弥补的伤害,这——这——”

“再加点形容词!”年轻男子喊道,“要激烈点,强烈点——堆上去!他们就喜欢这个——他们——嘿!”

这声惊呼是因为侦探敲了敲内门,随后把头探了进来。正在椅子上演讲的年轻女孩立刻跳了下来;另一个女孩也从年轻男子的臂弯中抽身离开;房间里响起一阵女孩的咯咯笑声和裙摆的沙沙声,随后她们迅速躲进了里屋。罗纳德·布雷顿先生走上前来,脸上略带红晕,迎接这位不速之客。

“请进,请进!”他匆忙说道,“我——”

他突然停住了,看到了斯帕戈,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伸出手来。

“哦——斯帕戈先生?”他说道,“您好啊?我们——我——我们刚才在闹着玩——我几分钟后就要去法庭了。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斯帕戈先生?”

他一边说一边退到内门旁,关上门后转身面对两位访客,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侦探则仔细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律师。他看到一个身材高挑、面容英俊、举止得体的年轻人,衣着整洁,气质优雅,浑身散发着一种富足的气息。他由此推断,布雷顿先生属于那种幸运的年轻人——他们可以选择从事某种职业,但显然并不依赖它谋生。他转头瞥了一眼记者。

“您好,”斯帕戈缓缓说道,“我——事实上,我是和拉思伯里先生一起来的。他——想见您。这位是侦探警长拉思伯里——来自苏格兰场。”

斯帕戈像背书一样完成了这段正式介绍,但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年轻律师的脸。布雷顿转向侦探,脸上带着惊讶。

“哦!”他说道,“您是想——”

拉思伯里在口袋里摸索着那张灰色纸片,它被小心翼翼地夹在一本破旧的备忘录里。“布雷顿先生,我想问您一个问题,”他说道,“今天早上,大约两点四十五分,一名男子——一位老人——在中殿巷被发现死亡,几乎可以肯定他是被谋杀的。斯帕戈先生当时在场——尸体被发现时他就在附近。”

“是几分钟后,”斯帕戈纠正道。

“尸体在停尸房接受检查时,”拉思伯里用他那公事公办的语气继续说道,“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死者似乎被抢劫了。他身上什么都没有——除了这张从马甲口袋衬里缝隙中找到的碎纸片。上面写着您的名字和地址,布雷顿先生。您看?”

罗纳德·布雷顿接过那张纸片,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

“天哪!”他低声说道,“确实有我的名字和地址,这真奇怪。这个人长什么样?”

拉思伯里瞥了一眼壁炉架上的时钟。

“布雷顿先生,您能过去看一眼吗?”他说道,“就在附近。”

“呃——我——事实上,我有个案子要处理,在博罗法官的法庭,”布雷顿也看了看自己的时钟,回答道,“不过要到十一点以后才会开庭。所以——”

“时间很充裕,先生,”拉思伯里说道,“来回用不了十分钟——看一眼就行。您不认得这个笔迹吧?”

布雷顿仍然捏着那张纸片,又仔细看了看。

“不认得,”他回答,“完全不认得。我实在想不出这个人会是谁,为什么会带着我的名字和地址。我还以为可能是某个乡村律师,想找我提供专业服务呢,”他朝斯帕戈腼腆地笑了笑,“可是,凌晨三点——这时间也太奇怪了,对吧?”

“医生推测,”拉思伯里说道,“他大约已经死了两个半小时。”

布雷顿转向内门。

“我——我得告诉那两位女士我要出去一刻钟,”他说道,“她们本来要陪我去法庭的——我昨天接到了第一份委托,”他带着孩子气的笑容,左右看了看两位访客,“不是什么大案子——小事一桩——但我答应了我的未婚妻和她妹妹,让她们也来旁听。稍等。”

他走进隔壁房间,片刻后戴着一顶崭新的丝绸礼帽回来了。斯帕戈是个对衣着不太讲究的年轻人,此时不禁开始对比自己和这位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他早就注意到,刚才躲进里屋的那两位女孩也穿着精致的衣服,更像是梅菲尔区的风格,而非舰队街的日常装扮。他对布雷顿以及里屋那两位女孩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好了,走吧,”布雷顿说道,“我们直接过去。”

拉思伯里带路前往的停尸房冰冷、灰暗,与夏日早晨的明媚格格不入。斯帕戈走进去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环顾四周。然而,年轻的律师却显得镇定自若,他迅速扫视了一圈,敏捷地走到死者身旁。侦探正从死者脸上掀开一块布。布雷顿凝视着那张僵硬的面孔,随后退后一步,摇了摇头。

“不认识!”他果断地说道,“完全不认识。我从未见过这个人,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没有。”

拉思伯里重新盖上了布。

“我也没指望您能认出来,”他说道,“不过,这是例行程序。总会有人来认领的。”

“你说他是被谋杀的?”布雷顿问道,“确定吗?”

拉思伯里用拇指指了指尸体。

“他的后脑勺被砸碎了,”他简洁地说道,“医生说他一定是被人从背后袭击的——而且力道很大。非常感谢您,布雷顿先生。”

“哦,没事!”布雷顿说道,“如果需要我,您知道去哪儿找我。我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再见——再见,斯帕戈先生。”

年轻的律师匆匆离开,拉思伯里转向记者。

“我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他说道,“不过,该做的还是得做。您打算为您的报纸写一篇报道吗?”

斯帕戈点了点头。

“好吧,”拉思伯里继续说道,“我已经派人去菲斯基帽店了,就是那顶帽子的来源地。我们可能会从那里得到一些线索——有可能。如果您愿意,中午十二点我们可以在这里碰头,我会告诉您我打听到的消息。现在我得去吃个早饭。”

“我会在这儿等您,”斯帕戈说道,“十二点见。”

他看着拉思伯里拐过一个街角离开;他自己则突然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回到《守望者》报社,写了几行字,装进信封交给日间编辑,然后又出去了。不知为何,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舰队街,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