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任首辅,现戴罪之臣周延儒,上了一道奏疏。
说是奏疏,其实更像是自首书。
奏疏中,周延儒力陈罪责,尤其是与嘉定伯周奎有关之事,更是详略得当,最为突出。
周延儒详细陈述,自己是如何收买嘉定伯周奎,周奎是如何向他泄露消息。
自己身为首辅,又是如何为周奎大开方便之门。
这道奏疏,走的是通政使司的正常程序。
很快,满朝皆知。
科道言官纷纷上疏,弹劾周延儒的人少,因为他本来就是待罪之身,现在就等着定罪。
更多的,是弹劾嘉定伯周奎。
周奎本一个街边算命的落魄之人。
天启六年,其女被选为信王妃。
周奎父凭女贵,获封南城兵马司副指挥。
天启七年,天启皇帝驾崩,信王继位,周奎又一跃成为当朝国丈。
周奎再次父凭女贵,一路升迁,直至崇祯三年,其外孙朱慈烺封为太子,其因外戚恩宠,得封嘉定伯。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乍穿靴子高抬腿,周奎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嘉定伯府贪婪成性,甚至连放高利贷这种事周家人都不放过。
以往,有皇帝、皇后还有太子的面子在,群臣都给周奎留着脸。
如今,原本善于逢迎的周延儒,竟然上了这么一道奏疏。
而且是太子前脚刚去探望过他,后脚周延儒就上了奏疏。
这未免太过巧合。
能当官的,没有傻子。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本就对周奎不满的各级官员,纷纷上疏弹劾。
嘉定伯府。
周奎如往常一般坐着躺椅,悠哉悠哉的翻看账本。
“爹,不好了。”
“不好了,爹。”
周奎的儿子周奎急匆匆的跑进房间。
周奎一脸的不如意。
“瞎吵吵什么,你爹我的身子骨硬朗着呢,怎么就不好了。”
“你们先下去。”周鉴对着屋内侍奉的丫鬟吩咐。
等人都退下后,周鉴这才说道:“爹,您老还不知道呢,周延儒上了一道认罪的奏疏。”
周奎不以为意,“周延儒上不上认罪的奏疏,关咱们家什么事?”
“要我说,周延儒这家伙就是不干净。不然,他给咱们府上送礼的钱,都是从哪来的?”
“单靠他那一品大员的俸禄,能拿的出来那么贵重的礼品,笑话。”
“像这种国之蠹虫,早就该收拾了。”
周鉴看着自己父亲那无所谓的样子,一阵头大。
“爹,周延儒上的认罪奏疏中,提到了咱们嘉定伯府。”
周奎没有那么自然了。
“他认罪自个认去呗,好端端的提咱们嘉定伯府做什么?”
“他都提咱们嘉定伯府什么了?”
周鉴一路跑来,口干舌燥,径直抓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大口灌了起来。
“他给咱们嘉定伯府送礼,您老人家给他提供消息,他利用职务之便,给咱们府上的生意行方便。”
“反正,该死说的不该说的,他全说了,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
“来人,续水,上茶。”没喝过瘾的周鉴对着门外喊道。
立刻有一个仆人推门走进。
“出去。”周奎对着那仆人喝斥。
“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能进来。”
那仆人看了周鉴一眼,见周鉴没有阻拦,这才行了一礼,而后退去。
周奎腾的从躺椅上弹起,“他周延儒是疯了呀!”
“早些年,他周延儒上赶着找我认亲。”
“说什么,我祖籍是南直隶苏州府人,他是南直隶常州府人,两家离得近,又都姓周,说不定是一家人呢。”
“这家伙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族谱,三弄五弄的,还真就弄出了一个老祖宗。”
“现在倒好,狗屁的一家人!”
周鉴急不可耐,“爹,现在别管那些了。”
“周延儒的这道奏疏一上,外面弹劾咱们嘉定伯府的奏疏都快堆成山了。”
“您老快想想该怎么办吧。”
周奎将账本甩在一旁,“慌什么。”
“咱们现在可不是街边撂地的算命先生了,而是伯爵。他们要弹劾,就弹劾去吧。”
“只要皇上不点头,他们说再多也跟放屁一样。”
“爹,您不是不知道,皇上对咱们嘉定伯府很不满,为此,还专门下过诏令敕戒。”
周奎彻底坐不住了,来回踱步。
踱了没几步,又停下脚步。
“不怕,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不看僧面看佛面,朝廷素来又厚待勋戚,皇上总不至于对自家人下手吧?”
说着,周奎将不确定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儿子。
周鉴哪能回答的上来这种问题。
“爹,我听说周延儒为了减轻罪责,可是捐献了二十五两白银。”
“您看,咱们家是不是也捐献点钱财。这样,也好堵住那些文官的嘴。”
“到时候,咱们找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求情,那也有话可说。”
一听到需要出钱,周奎顿时感觉有刀子在割自己的肉。
这话都没经过脑子,刚传入耳朵,周奎就立刻否决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周延儒刚在奏疏中说给咱们嘉定伯府送礼,又给咱们府上的生意行方便,咱们接着就捐献白银。”
“这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吗?”
周鉴十分了解自己父亲的脾气,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心疼钱了。
“爹,现在不是心疼钱的时候。”
“当下朝廷有难,咱们捐献白银,解朝廷燃眉之急。说不定这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周奎就是心疼钱,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拴在肋骨上,这种花钱的事,他当然不可能同意。
“胡说八道你爹我是心疼钱的人吗?”
“这种时候捐献白银,那不是做贼心虚?这种蠢事绝对不能干。”
周鉴无奈,“那咱们总不能什么也不干,就等着朝廷问罪吧?”
周奎又踱了几步,“朝廷问罪,那也得有证据。”
“他周延儒说我违背律例,我还说他周延儒凭空诬陷呢。”
“爹,按照惯例,这个时候,您是不是得上个奏疏,自辩?”
周奎灵机一动,“是得上个奏疏。”
“不过,不能光自辩,我还要弹劾他周延儒诬陷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