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末代皇帝

纽约暮色渐沉时,东京的晨雾正漫过烧焦的鸟居。

天蒙蒙亮,在东京郊外的山中,青年踏碎凝结在青石板上的薄霜,两侧黑西装组成的仪仗如被镰刀割过的稻穗般整齐地深鞠躬俯首。这座翻修一新的神社在黎明中泛着桐油光泽。这是座非常古典的神社,但经过细致的翻修,没有任何破落的感觉。

随着他踏足神社,他身后的三名随从也在这里停下脚步。

他就是日本源家的家主,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源稚生。他在门前由红襦白袴的巫女侍奉着换上木屐,然后正色走进本殿。直到这时他才微微一愣,因为本殿的榻榻米上已经跪坐着两个人。

“大家长,贺先生。”源稚生率先低头。

“源家家主,不必多礼。”坐在右侧的是一位有着耄耋之年的男人,他穿着黑纹付羽织,但宽大的和服遮掩不住他形销骨立的气质,他对着这位年龄还不到一半的年轻人郑重回礼,然后才坐直身躯,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老者,“大家长,这个时间叫我们来,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犬山家的家主犬山贺,橘家的家主兼大家长橘政宗,以及自己这位源家家主,此时这座神社里已经出现蛇岐八家中的三位家主。即便再怎么不喜欢这间神社的源稚生也意识到有什么很重要的大事发生了。

“本部心理咨询师富山雅史来电。“橘政宗摩挲着茶碗边缘,苍老指节在水面投下倒影,“寒暄了半小时学院食堂的味噌汤,话里是对我的关心,还有对家族未来的展望和忧虑,最后提到今年有位新生。“

作为日本黑道皇帝,蛇岐八家的大家长,菊正宗的电话并不是谁都有资格打通。除了内三家外五家以及各支部的部长外,也就只有极少数有着特殊定位的人员。比如说富山雅史。

作为在学院里工作逾二十年的老人,非必要他不会主动给家族打电话,更何况还有诺玛的监管。他不是什么计算机高手,也不是什么擅长战斗的特殊人员,他这番话里肯定是隐藏着只有本家,甚至可能只有蛇岐八家的家主才懂得的暗语。

“大概是想家了吧。”源稚生不太懂,只是安静的跪坐着。犬山贺的瞳孔骤然收缩。作为家族安插在卡塞尔学院二十年的暗桩,富山绝不会冒险启用这条专线——除非触及蛇岐八家最深的秘密。源稚生注意到老人背肌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这里面莫非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连作为源家家主的自己都不知道?

“阿贺,“橘政宗忽然前倾,白发垂落在矮几上方,“你记得昭和二十年发生在这里的那场大火吗?”

昭和二十年,发生过两件大事。

第一是宣告投降,第二便是黑道皇帝上杉越失踪。

此时此刻的橘正宗正跪坐在犬山贺的对面,这位已满头白发的老者正无比严肃的看着犬山家主,“阿贺啊,你知道为什么在这么多家主中我唯独叫你过来吗。”

完全不等犬山贺的回答,橘正宗便给出答案,“因为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犬山贺愕然的抬起头,他不由得挺直腰杆。

橘正宗说,“我很对不起你,明明想着消除暴力,为大家争取美好的未来,但最终也不过只是勉强与学院的麾下取得自治的权力,勉力与猛鬼众抗衡而已。但我深知我自身能力的极限,这就是我这种并没有真正流淌着橘家正宗之血的人所能做到的地步。但如果是曾经那位越君,即便他荒唐到那种地步,但凭借着最尊贵的血脉,他依旧是天下无敌。”

犬山贺把头低下。此刻作为黑道皇帝的大家长对自己如此吐露心声,还这样对坐着听就是对大家长的大不敬。

“我一直期待着源家家主能成为参天巨木,而那位卡塞尔的新生让我想到一个可能。那场大火之后上杉越就已经消失不见,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他还活着,只是潜伏在世界的某个地方。

跪在在旁边安静听着的源稚生皱眉,这很有可能啊。

难以想象,橘正宗此时此刻居然匍匐在犬山贺的面前,“阿贺,蛇岐八家之中我只能拜托你了。因为只有你才能让我绝对相信,我相信你对家族的忠诚!”

“哈伊!犬山家万死不辞!”犬山贺双眼饱含着泪水,他拜倒在橘正宗的面前身体微微发抖。

源稚生看着犬山家主从本殿离开的背影,那苍老的身影在黑夜里却犹如一株苍劲的青松,“老爹,您是想让犬山家主去寻找那位的下落吗。”

“你听出来了。”橘正宗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犬山家负责的是风俗业,消息最为灵通,而犬山家主也是蛇岐八家中最为忠诚的代表。我现在明白您为什么将他喊过来了。”

“バカ。”橘正宗低声说。

源稚生愕然,他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动了动脑子,居然在老爹这里得到蠢货的评价。

“犬山家主忠诚,因为他只忠诚于家族,甚至这十年来至今我都无法确定他是否能与我真心换真心。所以才说你是蠢货,我最信任的对象,永远都只是你而已。做好准备吧。”

他看着橘政宗苍老的面孔和挺得笔直的腰,想起多年前这个男人手把手地教他打刀。年少的源稚生问他说大叔你什么时候才能打出好刀呢?橘政宗淡淡地笑着说,大叔打的刀其实是大叔自己啊,总有一天我把自己磨砺为宝刀,我要做惊世的一斩,我斩出去的时候妖魔会退散!

源稚生也离去了,橘正宗并没有给他下达任务,只是让他做好准备。因为测试一个流淌着皇血的超级混血种的最佳办法,就是用另一个超级混血种去测试。

但源稚生现如今就如同太子,不可轻举妄动。

随着源稚生的离去,天幕终于亮起一道曙光,而有个青年却是逆着光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橘正宗的面前。他是关东支部支部长明智阿须矢。

这位关东支部支部长想着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才会让大家长在这个时间唤自己过来,结果他进入本殿的时候却看到满脸疲惫的老人。

“阿须矢,我能相信你吗。”橘正宗说。

然后在两个小时之后,他又拨通一个电话。

此时,国立东京大学后门的小街,街边停着一辆木质厢车。

“越师傅,下雨还不收摊子么?”学生揭开布幌子看了一眼外面的瓢泼大雨。

“在收了,在收了!”额头上系着黑色的毛巾越师傅扭过头打了个喷嚏,“今天真是冷啊,倒春寒早过了啊,怎么总感觉一直有人在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