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祎却感到遗憾,这次袭营毕竟以突袭为主,根本没时间下马割取敌首。
之后。他让各路人马粗略统计,都说斩获在一千五百人以上。
对这个数字他不置可否。
没有‘军功’而判断斩杀数字,无非是先让士兵相互指认。
再根据其身上是否受伤、伤在何处。
甲叶是否缺损、手中武器如直刀是否有砍出缺口等等。
以此判断所言是否属实。
这样的判断实在缺乏准确性,堪称玄学。
不过既然他们报上这个数字。
崔祎打算予以追认,毕竟是靠这些人的努力才取得这场大捷。
而他打算在内部论功行赏时,按这个数字对外宣传,并将其夸大三倍,把这场军事胜利最大限度地转化为更大的政治胜利。
他也知道,在自己离开洛阳这段时间,肯定有人蠢蠢欲动,等回到洛阳城内,再将诸事一一处理妥当。
就在这时,雨幕尽头又出现数十匹披着遮雨斗笠的骑兵,
来人正是崔祎认识的、他留在伊水右岸的一队斥候。
紧接着,他就看到数千士兵在雨中朝他们行进而来。
此时,崔祎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经过这一系列战役,至少对这支军队,他可以寄予更大的厚望了。
也多亏了这场似乎还要越下越大的暴雨,使得敌人在野外的行动必然更加迟缓。
自己也有时间好好整顿内部,再谋划如何退敌。
自从午间下起的那场春雨之后,仿佛就没有停过一样。
只不过到了这夜深时分,雨势稍微收敛。
此时,借助那在云雾后面有些变得朦胧的月光。
依稀可以看到仍然有淅沥沥的雨水从屋檐不断滑落地面、溅在大街之上。
使得那些原本依靠黄土铺垫的道路变得更加泥泞。
不久前的这些黄土道上,还沾染了不少自称为‘清河王败兵’之人的鲜血。
现在,却也再无影踪。
清河王率军出击城外的敌军,依靠马匹泅渡,数渡伊水,反复调动骑兵,从而最终收获大胜。
连败独孤信、侯景的消息,已经在洛阳的各个坊市之间散播开来。
各个地方的人们闻之,所做出的反应不尽相同,
有的为清河王的胜利而感到欣喜。
在他们眼中,清河王祎已经化为镇守家国的毘沙门。
盖因先有京兆公主召集寿丘里诸王共颂《金光明最胜王经》这一风闻传出。
紧接着就是王师凯旋。
在他们眼中,便如同诸天佛菩萨感念京兆公主的至诚,从而使得清河王其人有神佛相助也似。
就如同是应验了一般。
致使民间甚至不乏冒雨亲去佛寺而还愿者。
暮雨声中,伽蓝院内,有熏香如织。
有的却更加恐惧。
他们所害怕的无非就是,清河王虽然打疼了一只猛虎,但却始终没能够解除这只猛虎对洛阳的威胁。
就如那八王之乱时,控制了洛阳朝堂的长沙王(司马)乂一样。
而当这只猛虎真的闯入城中时,他们这些人所要承担的代价便也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这不是智者所为。
就算清河王祎侥幸赢了一两场。
难道还觉得仅凭其人一己之力,能打败那城外号称十万的尔朱军兵马吗?
笑谈尔。
那是边地六镇之中精锐中的精锐。
是北朝数十年边军的火种。
更有曾破诸多顽敌,挽天倾的那支兵马。
而其人一念之间,兵马转向。
这天眼看着就是要再度垮了下来。
而这样的兵马中。
以独孤信之谋,不过初出茅庐。
以厍狄干之勇,更是名声不显。
侯景虽是大将。
但就算这样的他,也只不过是那一批中的区区一将而已。
似他这样的人,那个人手下还有太多太多了。
而那清河王只不过是稍稍胜上了那么一两场。
尽管他吹嘘自己的人马杀伤敌人数千,但是这根本就是毫无凭证的消息。
只知道其人从南方归来,军队中也缺乏可以作为凭证的‘军功’。
说不定只是因为这场大雨,敌人才放归了他们一条生路。
但无论如何,如今城内,也只有其人可以做主。
清河王一回他的王府之后,便又开始召集各方势力的人进入他的王府当中,谋划种种。
俨然把这座在王子坊最北边的清河王府,当做了一个位于外郭城的权力核心。
像这样的权力核心,历史上有很多。
在这首都之中,也随着人物的权势变化而变化。
有的时候为宰相的府邸,或者是亲王的王府,不一而足。
总是要跟随时间、主人的权势变化而进行改变。
而此时,不管他们愿意承认与否,号称取得大胜归来的清河王,就是这外城当中一时风头无两的人物。
其人所在之处,自然是权力的核心。
就在天色已经黑得深沉之时,有一道道命令传出。
似乎是驻扎在西外郭城的清河王和驻在内城的那个大监之间奔走的各个传令之人,达成了某种默契。
一道由清河王亲自发出的命令,也先于什么朝会而被公布出来。
能决如今洛中形势的,无非这一二人;
满朝公卿,但充员品而已。
鉴于其人率兵离城后,出现的乱局。
此后,在西外郭城和南外郭城这两座区域,将会有一支特殊的兵卒充当专职巡逻的任务。
而平时在此间负责专职巡逻的宿卫们,则各有其他任务,或者出北邙山,或者前去西外郭城的各处负责驻防。
随着崔祎的人马回城,之前在外城布防的各支部队也纷纷撤回城内。
此前这三支人马,经过这些战斗,要么全身而退,要么则伤亡了不少的斥候探马,但此时主力部队都已经各自安然回城。
其中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也在这里面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而崔祎要的这两处地方在防御敌军的攻击方面是最为敏感的;
城西城墙的长度是洛阳三座外城城墙当中最长的。
直面的也是最宽广的平原,更是敌军的中军所面。
且在西城墙之后,就是崔祎在的王子坊,有数十家王府都聚集在此间。
魏土之上,王室之中,只有这十几个人配享王号。
地位之尊崇,其心之难测,不用多说。
而南城干脆就没有外城城墙,城内十分混杂,各族人士都有,其中不乏居心叵测的四夷之人。
除此之外,无论是依托邙山、敌人只能依靠小部队混入城内的北外郭城。
还是背对着敌人主力的东城,相对来说都不会成为敌人主攻的方向。
而清河王要求接管这两处地方的街道巡逻职权,用意也十分明显。
毕竟他是这场争斗中最不可能和尔朱氏妥协的人,没有人会担心他会趁机在城中作乱。
更何况这些城墙以及城外的那些防御节点,依然由宿卫兵进行防守,其人也不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