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天下人诟病的祸国妖姬,只因为我的初恋是众望所归的未来天下共主,我的前夫则是别国执掌朝中大权的宰相,我现在的身份则是大晟王朝暴君的宠妃,而在成为暴君的宠妃之前,我还是他双胞胎弟弟的王妃。
像我这么一个混乱的女人,理所应当的,被天下人推出来挡在了风口浪尖上。
在被叛军将领挟持,将我按在城墙上时,我清晰的看见了四个男人眼中的神色。
有震惊、不忍、欣喜还有…愤怒。
我把目光放在了我的前夫许知云身上,只见他神色紧张,明明上一秒还因为看见我神色十分欣喜,可现在看到我被挟持的样子,眼神透着藏不住的担忧。
“萱儿!!!!”
他朝我大声喊着,此时此刻,慌乱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一国重臣。
他还是他呀。
我欣慰的笑了,看到他安然无恙的样子,我突然就不害怕了。
“萱儿,你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许知云大声喊道。
说完,语气又立刻变得严肃,他死死盯着城墙上的叛军,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杀意。
“只要你们放开她,本相可以饶你们一命”他冰冷的眼神好像跟刚才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为首的将领却一点也不担心,他听到这话,反而仰天大笑起来,笑完还摇摇头,发出啧啧的声音:“不愧是夫妻啊,真是伉俪情深呐!”
“可惜了,她现在可是暴君的女人”
我看着楼下的许知云。
许久未见,他沧桑了很多。
我又望向那个男人。
杨锦言。
多年不见,他还是像从前那般,淡漠、疏离。
纵使此刻有人将刀架在我脖子上,我却浑不在意。
思绪不由得飘向从前。
那天,平静如风。
在雪山彩虹谷,来往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无法实现的愿望,于是,他们都来到了彩虹谷,因为这是世界上最灵验的地方。
传说,许愿在彩虹谷的人,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人人借来此许愿,可我却和他们不一样。
来此,只是因为景色奇佳,特来此游玩。
多年后,我仍然记得。
在这里,我遇见了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
“小姐,这里风凉,您身子弱,还是把披风披上吧”侍女花知子说道。
“嗯,知道了”我一边应着她,一边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人。
高大伟岸的身姿,身上散发着儒雅的气质,声音沉稳听了不由得让人安心。
我很好奇,他长的什么样子。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吹来,将这片坐落于山谷之间的木栈走廊里面的红色纱帘吹起来。
然后在一大片红色世界中,我看见面前的人,慢慢回了头。
我的心跳变得很快,扑通…扑通,世界变得安静下来。
他的手慢慢的朝我伸过来,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温柔的,将覆在我脸上的红纱去下。
红纱缓缓褪去,我终于看见了,是一双集齐深情动人的眼睛,深邃的五官,俊美的面容,我一时慌了神。
“姑娘,失礼了”他温柔的说道。
“啊,小姐,你没事吧”
侍女连忙过来将我和他拉开距离,我这才意识到,我跟他的距离有些近了。
“多谢公子,这风可真大啊,弄得我手忙脚乱的”我连忙道谢。
“无事”他淡淡道,但是眼睛一直微笑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脸上热热的。
现下的氛围有些尴尬。
我找了个借口,邀约他一起,本来以为他会婉拒,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相逢及是缘,我们之间还挺有缘分的”
他告诉我,他叫杨锦言,是来此散心的。
问我为何来此,我告诉他是来这里游玩。
这一聊,竟发现我们之间聊的很是投缘,再此之后,我们经常约着一起出行。
慢慢地,我渐渐对他有了别样的感情。
我向来是个很直接的人,那天,我告诉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你,我的心乱乱的,你的每个举动都让我很在意”
那句话我并没有说出口,我在等他一个回答。
他能听懂,可是那个人一直背着身子,不曾看我。
“宣儿,对不起,我无法给你承诺”
我闭上眼,苦涩一笑
是了,即如此,我们就到此结束吧。
我决绝的离开,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杨锦言听到我离开的脚步声,立刻调转头,看到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多想追上去拉住她。
可是……他不能。
这时,身边的侍卫来报:“主子,将军府那边有消息了,说是可以同意合作,但是要求您必须和他们那边的世家女儿成亲”
杨锦言手攥的紧紧的,此刻的他满眼都是痛苦,可是,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大业未成,危险重重,他不能误了她。
睁眼,痛苦的神色顷刻消散,只剩下冷漠。
望着女孩离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她。
才对手下说:“我们走吧”
就这样,我的第一段感情就草草的结束了,虽然它并没有开始……
在那之后,我又遇见了另一个人,他是一个文弱的读书人,虽然文弱,但是意志却异常坚定,初见他时,他在上京赶考的路上身上的钱财被山匪洗劫一空,身上破破烂烂的一个人默默的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我不忍心,便给予他一些钱财,起初他死活不要,说大丈夫岂能接受?
我说你都快饿死了,还要面子,等你赚了钱了再还我就成。
在我的强烈要求之下,他这才不好意思的收下,一直在跟我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笑着看他,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他这个人有些可爱。
“我也就是给你出了点路上的路费,不值几个钱,下次可千万不要再被人骗了!”
听到我打趣他,他也并没有生气,只见他的脸红红的笑着对我说:“姑娘,待我高中,必定回来报此恩情!”
“你这怎么跟画本子里说的都不一样?才子都是说带我高中,必定回来娶你”
他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的半天才听见他小声的说:“要是你喜欢的话…”
还挺不禁逗的,我想。
和书生告别之后,我很快便把这事抛到脑后,忘至九霄云外了。
再见到那天,是一个晴天。
侍女花之子,慌慌张张的跑进屋里告诉我,说是当今新中的状元郎正在街上游行呢,让我赶紧去看看。
我对状元郎是何模样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在房间里面画画,花之子见我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一直在旁边劝我。
“小姐,您呆在屋子里都好几个月了,在这样呆下去会闷死的!”
她一直在旁边腻歪着,我被磨的没办法,只能无奈的同意了她的要求。
当我被花之子拉到街上,看到大街上密密麻麻的一群人站在道路的两边,远处时不时听到敲锣打鼓的声响,我不由得头皮发麻,好久都没出门了,见到这么多人,还是有些不适应。
我有点打退堂鼓想就此打道回府,想找花之子时,却发现她自己贪玩,早已不知道被拥挤的人群挤到哪里去了,没办法,我只能一边叫她的名字,一边找她。
我踮着脚尖,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喧闹的人群中游走。锣鼓声震耳欲聋,状元郎的队伍越来越近,可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教训花知子这个不靠谱的丫头。
就在我走神之际,一列华丽的仪仗队缓缓行来。八人抬的大轿上,端坐着一位身着红袍、头戴乌纱帽的年轻男子。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孩子们追着轿子奔跑,姑娘们羞怯地抛洒花瓣,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我本打算看一眼就离开,可当轿子行至我正前方时,那位一直微微颔首的状元郎忽然抬起了头。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那张脸——清秀中带着书卷气,眉眼间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坚毅——我分明在哪里见过。
他看见我时,眼睛倏然睁大,随即漾开一抹难以置信的惊喜。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竟然站起身,对着抬轿人做了个手势。整支队伍在喧闹中缓缓停下。
人群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位新科状元稳步下轿,径直朝我走来。红色的官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此刻的他意气风发,步伐坚定而从容,穿越拥挤的人群。
当他终于站定在我面前时,我依然没能想起他是谁。
“姑娘,”他开口,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可还记得去岁春日,在临安城外,您曾资助过一个落魄书生?”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衣衫褴褛却倔强不肯接受施舍的年轻人,那个红着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书生,那个被我一句玩笑话逗得面红耳赤的可爱家伙。
“是您?”我难以置信地捂住嘴。
他深深一揖,抬起头时眼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当日若无姑娘慷慨相助,便无许某今日金榜题名之时。这些月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姑娘,只盼能兑现当日诺言。”
四周响起一片窃窃私语,我感觉到无数好奇的目光投射在我身上,这种感觉怪怪的。
“状元郎言重了,”我微微侧身避开他的大礼,“不过是举手之劳,您不必挂怀。”
“对姑娘是举手之劳,对许知云却是改变命运的恩情。”他固执地说,随即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这是赴考前就备下的谢礼,本以为再难寻得恩人,幸得上天垂怜,竟让我在此刻重逢。”
我迟疑着接过木盒,在他的鼓励下轻轻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枚精心雕刻的木芙蓉,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最特别的是,花心处嵌着一颗晶莹的琥珀,其中封存着一小片已经干枯的花瓣。
“这是...”
“那日分别后,我在路旁看见这朵木芙蓉,便想起姑娘如花的笑靥。”他的声音轻柔下来,“于是我取下最美的一瓣,发誓待我功成名就,定要寻到姑娘,将这记忆永远封存。”
我的心忽然柔软下来,为这份细腻的用心而感动。
“这太珍贵了...”我喃喃道。
“比起姑娘给我的,这不算什么。”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那日姑娘说的‘画本子里的才子佳人’,知云一直记在心上。不知如今,我可有资格说出下半句?”
我的脸颊顿时烧起来,万万没想到当日一句戏言,他竟当真记到现在。
就在这时,花知子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凑在我耳边兴奋地低语:“小姐!这就是新科状元许知云!听说他深得皇上赏识,还未授官就已有不少达官贵人想要招他为婿呢!”
许知云似乎听到了花知子的话,他微微一笑,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我:“那些提亲的,知云一概回绝了。因为我的心,早已在临安城外的那个春日就留住了。”
人群爆发出阵阵惊呼,几个官差模样的人挤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提醒:“许大人,游街的时辰耽搁不得了...”
许知云却不为所动,依然专注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回应。
我望着眼前这个执着得近乎傻气的男子,忽然想起杨锦言决绝的背影。同样是离别,一个选择默默放手,一个却跨越千山万水也要找回。
也许,命运给我关上一扇门,真的会为我打开一扇窗。
“许大人,”我终于开口,将木盒轻轻合上握在手中,“游街结束后,若您得空,可否来寒舍一叙?我珍藏了些好茶,正好配得上听您讲讲赶考路上的故事。”
许知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光芒胜过他身上的状元红袍,也胜过这满街的喧嚣。
“好!”
队伍重新启程,他在轿上频频回首,直到被人潮淹没。
花知子兴奋地拉着我的衣袖,嘴里说着什么,可我却丝毫没在意,脑子里乱乱的,心里麻麻的。
我低头摩挲着手中的木盒,琥珀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在那之后,许知云经常来我家做客,有时我们也会偷偷约着出去见面,他知道我丹青极好,我们便寻一处幽静之地,我作画,他作诗,很是投缘。
慢慢的,顺理成章,他向我家提了亲。
婚期定在了三月后,一个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时节。
许知云如今是朝中新贵,圣眷正浓,被授予了翰林院修撰的要职。但他并未因身份的改变而有丝毫倨傲,待我依旧如初,甚至更加珍重。他常常在下朝后,绕远路去城西那家我最爱的糕点铺子,买上几块还带着温热的芙蓉糕,用油纸细细包好,揣在怀里给我送来。
“知云,你不必如此。”我看着他将糕点递给我时,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甜丝丝的,却又忍不住心疼他奔波。
他只是笑,眉眼温柔,替我拂去鬓角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只想让你尝到最新鲜的。看你喜欢,我便欢喜。”
我们的交往发乎情,止乎礼。他恪守礼数,从未有过逾矩之举,最大的亲密也不过是并肩而立时,衣袖偶尔的轻微摩擦。但那份珍视与心意,却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浸润着我曾因杨锦言而冰封的心田。
父亲母亲对这门亲事极为满意。许知云虽出身寒门,但凭自身才华跻身朝堂,前途无量,且为人端方正直,是难得的佳婿。父亲拍着许知云的肩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我将宣儿交给你,放心。”
筹备婚礼的日子忙碌而充实。花知子整天围着我转,比我还兴奋,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嫁衣的纹样、头面的款式。我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庭院里悄然绽放的玉兰花,有时会恍惚想起雪山彩虹谷的那场相遇,想起杨锦言那双深情的眼睛和最终决绝的背影。心口那细微的刺痛已然平复,化作了一声淡淡的叹息。或许,那场无疾而终的邂逅,只是为了让我更加懂得,何为值得托付的真心。
终于,大婚之日到了。
那一日,京城万人空巷。许府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锣鼓喧天,红绸铺满了长街。我凤冠霞帔,坐在梳妆台前,由母亲亲手为我盖上绣着并蒂莲的鸳鸯红盖头。
视线被一片喜庆的红色笼罩,耳边是喧闹的喜乐和祝福声。我被花知子和喜娘搀扶着,一步步走出生活了十数年的闺阁。透过盖头下方的缝隙,我能看到一双穿着簇新官靴的脚,坚定地向我走来。
是他。
他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宣儿,我来接你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穿透所有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那一刻,所有的不安与彷徨都烟消云散。我将手完全交付于他,由他牵引着,走向花轿,走向我们共同的新生活。
拜堂,行礼,入洞房。
一系列繁琐的礼仪结束后,我独自坐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婚床上,心跳如擂鼓。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带着一丝酒意,却依旧沉稳。
房门被轻轻推开,又关上。喧闹声被隔绝在外,室内只剩下我们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他一步步走近,用一柄裹着红绸的玉如意,轻轻挑开了我的盖头。
视线豁然开朗。烛光下,他穿着大红的喜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许是饮了酒的缘故,他俊朗的脸上带着薄红,看向我的眼睛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情和喜悦。
“夫人。”他开口,声音喑哑,带着无尽的缱绻。
这一声“夫人”,让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他拿起桌上早已备好的合卺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我。手臂交缠,呼吸相闻,我们饮下了这杯象征永结同心的酒。酒液微辣,却带着甘甜,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放下酒杯,他并未离开,而是轻轻握住了我的双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宣儿,”他郑重地开口,如同许下最重要的誓言,“我知道,你心中或许曾有过别人的影子。我不敢奢求你能立刻将他完全抹去。但我许知云在此对天起誓,此生定会竭尽所能,护你周全,爱你敬你,用往后余生所有的时光,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我会让你知道,你的选择,没有错。”
“原来他知道”我心里一惊。
我仰头望着他,他的眼神是那样真诚,那样专注,仿佛我是他世间唯一的珍宝。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却不是因悲伤,而是因为满溢的感动。
我反握住他的手,用力地点头,声音哽咽却清晰:“知云,从今往后,我的心里,只会有你一人。”
他笑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温暖而耀眼。他伸出手,温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泪珠,然后,一个珍重而深情的吻,轻轻落在了我的唇上。
红烛高燃,帐暖春宵。
窗外,月华如水,静静地笼罩着这座喜庆的新府。院中那株我们一起栽下的木芙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段历经曲折终成眷属的良缘,无声地祝福。
成亲后的日子里,他依然像之前那般,为我寻来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逗我开心,日子细水长流,一天天的过去,稳稳的幸福有时候梦幻的让我感觉到好不真实。每当这时,我会紧紧握着他的手,靠在他的怀里,待到暖意传来,我才感觉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爱摸我的头,我有时还会故作恼怒,质问他是不是一直把我当小孩看?
他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他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变本加厉,将我的头发揉得微乱,眼神里满是宠溺的揶揄:“可不是个孩子么?只有孩子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欢喜得很,偏要嘴硬。”
“谁、谁欢喜了!”我梗着脖子反驳,脸颊却不争气地发热,下意识地在他温热的掌心蹭了蹭,这近乎本能的依赖举动彻底出卖了我。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像落满了星子的深潭,能将人溺毙其中。他俯身,额头轻轻抵住我的,鼻尖相触,呼吸交融,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好,夫人说不是便不是。只是为夫见到夫人,便总忍不住想亲近,想碰碰你,确认你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习惯,怕是改不掉了,夫人多担待?”
这叫人如何招架?我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春水,那点故作姿态的“恼怒”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甜。
我嗔怪地瞪他一眼,却忍不住弯了嘴角,将脸更深地埋进他怀里,闷声道:“强词夺理。”
日子就在这般缱绻的温情中,如溪水般潺潺流淌。他公务繁忙时,我便在书房陪他。他伏案处理公文,我就在一旁的矮榻上看书、画画,或是摆弄他给我寻来的那些小玩意儿——会自己走路的小木人、能发出悦耳鸟鸣的瓷哨、来自西域带着异香的香料……他总能从繁忙的间隙抬起头,目光越过堆叠的卷宗,准确地落在我身上,仿佛我只是安静地在那里,便能拂去他满身的疲惫。
有时我看书倦了,悄然睡去,醒来时身上总会多一件他的外袍,带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墨香。而他依旧坐在案前,姿态未变,只是书房的烛光不知何时更亮了些,恰好笼住我休憩的角落,又不至刺眼。
若他休沐,我们便会换上寻常衣袍,如同京城里最普通的一对夫妻,携手去逛集市。他紧握着我的手,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用他并不算特别宽阔,却足够安稳的背影,为我隔开所有的拥挤。他会耐心地陪我在脂粉摊前挑选,在我拿起一支玉簪询问他意见时,认真端详,然后含笑点头:“夫人戴什么都好看。”也会被路边的糖人吸引,买上一个造型可爱的,看着我像孩童般雀跃地舔食,然后温柔地替我拭去嘴角沾上的糖渍。
有一回,我们路过一家古玩店,我多瞧了一眼橱窗里的一只青玉镇纸。那玉质算不得顶好,却雕成了憨态可掬的兔子模样,与我生肖相合。我并未放在心上,不过随口赞了句“有趣”。谁知几日后,那只兔子镇纸便出现在我的书案上。
我惊讶地拿起,回头看他。他正倚在门框上,眉眼含笑,故作淡然:“路上瞧见的,想着或许能配得上夫人的墨宝。”
我握着那微凉的玉兔,心头却滚烫。原来我随口的一句话,漫不经心的一瞥,都被他如此郑重地放在心上。这种被人在乎到细枝末节的感觉,比任何轰轰烈烈的誓言都更让人心动。
成亲一年,我怀孕了。
他得知这一消息时,正在翰林院与同僚商议典籍编修之事。
府里派去报信的小厮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觑了个空隙将话递进去。据那小厮后来说,一向沉稳持重的许大人,竟是愣在原地好几息,手中的茶盏倾斜了都未察觉,温热的茶水洇湿了官袍的前襟。
下一刻,他猛地起身,甚至来不及与同僚交代一句,袍袖带翻了桌上的砚台也浑然不顾,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翰林院,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回府。
我正半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本闲书,阳光透过窗棂,暖融融地洒在身上。还未见到人,便先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打破了庭院往日的宁静。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出现在门口,身上还穿着朝服,官帽微斜,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胸膛因急促的喘息而剧烈起伏。他的目光瞬间便锁定在我身上,那双平日里深邃沉静的眼眸,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紧张,还有一丝不知所措。
“宣……宣儿……”他的声音是哑的,带着奔跑后的喘息。
他几步跨到我面前,几乎是扑过来的架势,却在离我仅半步之遥时猛地刹住了脚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珍宝。他缓缓蹲下身来,动作小心翼翼得近乎笨拙,仰起脸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询问与确认。
我看着他这般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主动拉起他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柔声道:“嗯,在这里呢。”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此刻却带着一丝凉意,是紧张的。当他的掌心真正贴合上来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整个身体都僵了一下,随即,那手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他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掌心下的温热,仿佛在聆听世间最神秘的乐章。
“真……真的?”他抬起头,眼眶竟微微泛了红,声音哽咽,“我们……有孩子了?”
“大夫刚走,说是已近两月了。”我笑着点头,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替他捋顺额前汗湿的乱发,“瞧你,跑得这一头汗,官服都皱了。”
他却浑然不在意自己的狼狈,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回我的腹部,大手极其轻柔地、一遍遍地抚摸着,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无声地交流。他俯下身,将侧脸轻轻贴了上去,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那一刻,书房里静极了,只剩下我们两人交错的呼吸声。阳光安静地流淌,将他朝服上的刺绣映得发亮,也将他此刻无比柔和的侧脸轮廓勾勒得清晰分明。
良久,他才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氤氲的水汽,但那水汽之后,是如同星辰般璀璨的亮光。他握着我的手,力道轻柔却坚定。
“宣儿,”他唤我,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与郑重,“谢谢你……谢谢你!”
他站起身,小心地将我拥入怀中,下巴抵着我的发顶,手臂环着我,却刻意避开了我的腹部,是一个充满保护欲却又极致温柔的姿势。
“从今日起,你万事皆要小心,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告诉我和花知子,断不可劳累着自己……”他开始絮絮叨叨地嘱咐,事无巨细,从饮食起居到行走坐卧,那紧张的模样,仿佛我成了琉璃做的人儿。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和因激动而略显絮叨的话语,心中被一种饱胀的幸福感填满。这个平日里在朝堂上从容不迫的许翰林,此刻却慌乱得像個毛头小子。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这个家,将变得更加完整,我多么希望这幸福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然而,上天和我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我们归途中竟遭遇了一伙蒙面刺客的伏击。车夫当场殒命,护卫们拼死抵抗,现场一片混乱,刀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宣儿,别怕!”许知云将我紧紧护在身后,他脸色苍白,一介文士,何曾见过这般阵仗?但他依旧挺直了脊梁,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身躯为我筑起一道屏障。
眼看刺客突破护卫,直向我们冲来,许知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我推向身后唯一的马车,急促道:“快上车!顺着这条路往回走,去找巡城的官兵!快!”
“不!知云!你跟我一起走!”我死死抓住他的衣袖,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留下岂不是送死?
“听话!”他用力掰开我的手指,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却又带着无尽的眷恋,“他们的目标或许是我!你留下只会让我分心!走!”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即猛地关上车门,对那匹因受惊而不断嘶鸣、蹄子乱刨的马匹狠狠一拍!
马儿吃痛,发出一声长嘶,拉着马车疯狂地向前冲去。我趴在颠簸的车窗边,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在刀光剑影中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扬起的尘土和混乱的人影里。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狂奔,我被颠得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恐惧和担忧像毒蛇般缠绕着我的心。知云他……他怎么样了?
然而,祸不单行。受惊的马匹根本不受控制,在一个急转弯处,车轮猛地撞上一块巨石,只听“咔嚓”一声巨响,车身剧烈倾斜,我整个人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路旁的草丛里。剧痛瞬间传来,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而那匹疯马,拖着破损的马车,嘶鸣着消失在了山林深处。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脚踝肿得老高,动弹不得。四周是荒无人烟的山野,夕阳正一点点沉下山头,暮色渐合,寒意侵袭。绝望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知云生死未卜,而我孤身一人,受伤被困在这荒山野岭……
就在我意识模糊,几乎要放弃希望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我努力睁大眼睛,看到一队人马从不远处行来。他们衣着华贵,不像中原人士,为首的两人更是气度不凡,容貌有几分相似,接着,我便晕了过去。
“哥,你看那边!”一个清亮却带着几分桀骜的声音响起。
那队人马停了下来。被称为“哥哥”的男子面容冷峻,目光锐利如鹰,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而那个出声的弟弟,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穿着一身绯色锦袍,眉眼飞扬,俊美得近乎张扬,他跳下马,几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哟,怎么落得如此狼狈?”
“羡之,一个女人而已,别多管闲事!”坐在马上的男子冷冷道,他们来到这里不宜多生枝节。
那个叫凌羡之的少年似乎并不认同,当即说道:“皇兄…不…兄长大人,一个弱女子而已,耽误不了我们多少事,留她在这里只会被山中的野兽吃掉。”
他看了看我肿起的脚踝,又瞥了一眼不远处马车碎裂的残骸,挑了挑眉:“伤得不轻啊。”他伸出手,似乎想碰我的脸,但是又停下了。
他回头对那冷峻男子道:“兄长,带上她吧,怪可怜的。”
那冷峻男子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赞同,但最终还是默认了。
弟弟得了允许,不由分说,直接打横将我抱起。
一旁的冷峻男子看到他这般不由得嘲讽道:“我竟是不知,你是如此怜香惜玉之人?”
他大笑:“美人在怀,岂不快哉?”
就这样,我被这对兄弟给救了。
他们将我带离了那片山林,一路疾行,我因伤痛和疲惫,昏昏沉沉。
等我再次彻底清醒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陌生的香料味。阳光透过窗子洒在我的脸上,晒得我有点微微发热,我观察这四周,发现周围的摆设都很陌生,就在我想下床仔细看看时,脚下的痛感袭来,我吃痛一声,却发现脚踝已被妥善包扎,自己的身上也被人换了干净的衣裳。
“你醒了?”一个少年推门而入,依旧是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感觉如何?”
“这里是哪里?我的家人……”我急切地问道。
“这里是晟国王宫。”他随意地在床边坐下,把玩着腰间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至于你的家人……我们的人回去查探过,现场只有打斗痕迹和血迹,并未发现尸体。或许你那相公,命大没死呢?”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我听到“血迹”二字,心猛地一沉,知云……
“多谢凌公子救命之恩,待我伤好些,便立刻离开,不敢再多叨扰。”我强忍着悲痛和不安,试图与他保持距离。
“离开?”凌羡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倾身向前,俊美的脸逼近我,眼神充满了势在必得的霸道,“我既然救了你,便是你的救命恩人,这恩情你得偿还吧?”
“那请问公子,我该如何偿还?”
“嗯…看你长的不错,不如,以身相许可好?”
我震惊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疯了!我已为人妇,岂能再嫁?救命之恩我自当报答,但绝非以此种方式!”
少年的眼里闪过一丝戏谑,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道:“在这晟国,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说罢,他直起身,好笑地看着我,语气不容置疑,“你好好养伤,大婚之事,我自会安排。别想着逃跑,这里守卫森严,你插翅难飞。”
说完,他不再看我惊怒交加的脸色,转身大步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在偌大的房间里,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笼罩。
疯了,简直疯了。
明明我们才初次见面,这人有病吧。
事实证明,这人就是有病。
经过这几日的了解,原来,救我的兄弟二人,竟是晟国的王储——太子凌之珩,和二王子凌羡之。凌羡之是王后幼子,备受宠爱,性子跋扈,想要什么便一定要得到手。
接下来的日子,我如同被困在金丝笼中的雀鸟。脚伤在太医的照料下渐渐好转,但我的人身自由却被严格限制。我所住的宫殿华丽无比,侍女成群,却无一人敢放我离开,也无一人能帮我传递消息回中原。
凌羡之几乎每日都来,有时带着稀奇的珍宝逗我开心,有时强硬地要求我陪他用膳、散步。我对他冷若冰霜,要么沉默以对,要么严词拒绝。他却仿佛并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甚至将我这种抗拒视为一种趣味。
“你这倔强的样子,比那些百依百顺的女人有趣多了。”他曾捏着我的下巴,迫使我看他,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我倒要看看,你能倔到几时。”
我知道,现下的情况,以我现在的身体怕是无法一个人逃跑,更何况,我还有了孩子。
知云…你还好吗
待到脚伤差不多了,我试图去求见过那位看起来更为稳重的太子凌霄,但他似乎并不想插手弟弟的事情,只派人传话,让我“安分守己”。
一个月后,我的脚伤基本痊愈。而凌羡之也开始筹备所谓的“大婚”。恐慌日益加剧,我知道,我必须想办法逃走。
在一个深夜,我悄悄打晕了值守的侍女,换上她的衣服,想趁着夜色摸出宫殿。我对王宫地形不熟,只能凭着感觉往偏僻处走。然而,还没等我找到出路,就被巡逻的侍卫发现了。
凌羡之很快赶来,他穿着寝衣,外袍随意披着,脸色在火把的映照下阴沉得可怕。他看着我,眼神里是翻涌的怒意和一种被挑战权威的冷厉。
“没想到,平常柔弱的你,还是有几分本事啊?”他冷笑一声,挥手让所有侍卫退下。
我步步后退,直到脊背抵上冰冷的宫墙,无路可退。
他一步步逼近,猛地伸手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宣儿,”他声音冰冷,“这场婚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三日后,便是吉期。你若再敢逃……”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我不介意让你的‘前夫’,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他竟然用知云的性命来威胁我!
泪水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害怕他,而是因为深深的无力感和对知云安危的恐惧。如果我的反抗会带给知云杀身之祸……我该怎么办?
凌羡之看到我的眼泪,手上的力道微微松了些,但语气依旧强硬:“乖乖做我的王妃,我会给你无尽的宠爱,比你在中原过得更好。至于那个前夫……忘了他。”
他松开我,转身离去,留下我一个人在冰冷的宫墙边,缓缓滑坐在地。夜色浓重,如同我此刻绝望的心情。我仿佛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中,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
三日后,一场盛大却让我心如死灰的婚礼,在这异国的王宫里举行了。我穿着不属于我的凤冠霞帔,戴着沉重的头饰,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完成了所有的仪式。
成为了凌羡之强娶的王妃,被困在了这座华丽的牢笼里。而我的心,早已飞越千山万水,回到了那片有许知云的土地上,日夜祈祷着他的平安,并寻找着任何可能逃离的机会。我知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绝不会放弃回到他身边的念头。
这场可笑的婚礼,与其说是庆典,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昭示所有权与征服的仪式。
自那日他在我养伤的宫殿里,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大婚之事,我自会安排”后,整个凌国王宫便以惊人的效率运转起来。红绸取代了宫苑里原有的绀青帷幔,连夜悬挂,像是给这座冰冷的宫殿强行涂抹上喜庆的色泽,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侍女们捧着各式华服、珠宝鱼贯而入,沉默而迅速地为我量体裁衣,试戴头面。我没有丝毫反抗,如同一个被抽走提线的木偶,任由她们摆布。因为我知道,任何反抗在凌羡之绝对的权力面前,都是徒劳,甚至可能招来更不可测的后果。
婚礼前夜,凌羡之来了。他挥退所有宫人,偌大的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他穿着一身暗紫色常服,更衬得他面容俊美,却也更加阴鸷难测。
“明日便是吉期,”他走到我面前,指尖掠过嫁衣上繁复的金线刺绣,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却仿佛被困在了华丽的牢笼里,“这凤穿牡丹的图样,是本王亲自选的,喜欢吗?”
我垂眸,盯着自己裙角细微的褶皱,沉默不语。
他并不在意我的冷淡,反而俯身,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明日之后,你便是名正言顺的晟国王妃,是本王的女人。忘了那个男人,安安分分待在本王身边。”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颊,带着一种评估所有物的意味,“你这张脸,这副倔强的性子,值得最好的笼子。”
我浑身一颤,猛地偏头躲开他的触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婚礼当日,天色未亮便被唤醒。梳洗、绞面、上妆、更衣……整个过程,我闭着眼,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沉重的赤金点翠凤冠压在头上,缀满珍珠宝石的流苏几乎遮住视线,身上层层叠叠的嫁衣虽华美无比,却重得让我喘不过气。镜中的女子,面若桃花,唇点朱丹,被精致的妆容和华服堆砌得雍容华贵,可那双眼睛里,却是一片死寂的荒芜。
吉时到,礼乐喧天。我被两名年长的嬷嬷一左一右搀扶着,几乎是架着走出了宫殿。长长的裙裾曳地,在铺着红毯的宫道上缓缓前行。道路两旁站满了文武百官和命妇,他们的目光或好奇,或敬畏,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投射在我身上。我目不斜视,所有的感官都仿佛封闭,只听得见自己空洞的心跳声。
步入宏伟的正殿,目光所及,皆是刺目的红。高堂之上,凌王与王后端坐,神色威严,看不出喜怒。而凌羡之,穿着一身与他气质截然相反的、象征喜庆的绛红色亲王礼服,正站在大殿中央。他身姿挺拔,面容在殿内烛火与明珠的映照下,俊美得如同神祇,却也冰冷得如同雕塑。他看向我,嘴角噙着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那眼神锐利如鹰,仿佛早已将我看穿、牢牢掌控。
嬷嬷将我引至他身旁。司礼官高亢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唱着繁复的礼仪流程。
“一拜天地——”
我被嬷嬷按着转过身,对着殿外虚空叩拜。天地?若天地有灵,何以让我陷此绝境?
“二拜高堂——”
再次被按着转向凌王与王后。他们受礼时,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停留,带着审视与一种默许的冷漠。
“夫妻对拜——”
最后这一拜,我僵在原地,身体如同灌了铅。凌羡之却已干脆利落地躬身行礼,然后,他直起身,不等司礼官唱和“礼成”,便一步上前,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力道很大,不容我挣脱。在满殿人惊讶的目光中,他强行拉着我,与他完成了这极不对等的“对拜”。隔着冰冷的嫁衣,我能感受到他掌心灼人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强势。
“礼成——!”司礼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高声宣布。
“送入洞房——”的声音还未落下,凌羡之已一把将我拦腰抱起!在众人的惊呼和窃窃私语中,他无视所有礼制,抱着我,大步流星地穿过惊愕的人群,径直走向寝殿。
他将我扔在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婚床上,沉重的凤冠撞在床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挥退所有想要跟进来的喜娘和侍女,重重关上了殿门。
内殿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龙凤喜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他站在床前,阴影笼罩着我,慢条斯理地解着自己的礼服,目光却始终锁定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从今日起,宣儿,”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我的心上,“你的名字前,只会冠上本王的姓氏。你的过去,已经死了。”
他俯身,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看着他,那双狂狷的眸子里映出我苍白而麻木的脸。
“而你,是本王亲手捕获的,最美丽、也最不屈的战利品。”
那一刻,殿外依稀还有庆典的喧闹声传来,而在这华丽的洞房之内,我却感觉如同置身冰窖。这场婚礼,无关情爱,只是一场昭然若揭的掠夺与禁锢的开始。我的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绝望,在心头蔓延、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