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黄昏序曲

夏末的黄昏，黏稠得化不开。

夕阳的余晖透过406寝室蒙尘的窗户，斜斜地切割着拥挤的空间，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混合着汗味、泡面残留的油脂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窗外某种植物腐烂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气。天气预报说，这是几十年未遇的持续高温与异常气压共同作用的结果。

“操！又特么卡了！这破服务器吃屎的吧！”王浩猛地摘下耳机，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染成灰蓝色、此刻却像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定格在一个绚烂的技能特效上，角色却已经变成了灰色的死亡状态。他泄愤似的抓起桌上一包开封的薯片，狠狠塞了一大把进嘴里，碎屑簌簌地掉在印着某个二次元老婆图案的宽松T恤上。他书桌的“景观”堪称末日堡垒雏形——堆叠的泡面箱、五颜六色的能量饮料罐、几个造型夸张的手办在显示器旁站岗，还有散落的零食包装袋。墙角一个半人高的塑料收纳箱里，隐约可见更多的“战略储备粮”。

“耗子，你丫小点声！耳朵都要聋了！”李峰的声音从靠窗的上铺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小麦色的结实臂膀撑在床沿，只穿了条运动短裤，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腹肌滚落。床边贴着的篮球巨星海报被他健硕的身形衬得有些娇小。他跳下床，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声，抄起地上的哑铃就开始“哼哧哼哧”地举起来，汗水很快浸湿了背心。“这鬼天气，动一下就一身汗，蛋白粉都见底了，真特么烦。”

“烦？我看你精力过剩得很。”王浩头也不回，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对了峰哥，楼下小卖部新到那款限量版汽水，帮我带一瓶呗？回头游戏里送你个稀有坐骑！”

“滚蛋！自己买去！”李峰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目光却瞟向自己空荡荡的蛋白粉罐子，眉头拧成了疙瘩。

寝室另一侧，则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林薇的书桌异常整洁，书本分门别类摞得整整齐齐，几本厚厚的生物学笔记摊开在桌面上，旁边还放着一本《环境生态学前沿》。她纤细的手指正快速地在平板电脑上滑动，查阅着资料。柔顺的黑色长发被她随意地用一根铅笔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专注的侧脸。窗台上那盆原本生机勃勃的绿萝，此刻显得有些蔫头耷脑，边缘的叶子出现了几块不自然的枯黄斑点。林薇的目光在那盆绿萝上停留了几秒，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一条关于“全球多地出现异常植物病变”的简短新闻摘要。她拿起桌上一支细笔，在摊开的笔记本空白处快速记下：“叶缘焦枯，非典型脱水状？需观察。”她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锐利得像能穿透这闷热的空气。

“薇薇学霸，又在研究拯救世界呢？”王浩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带着调侃的语气，“我说你那盆宝贝草是不是快不行了？这天气，连耗子都扛不住。”他指了指自己。

林薇轻轻合上笔记本，没有理会他的玩笑，声音平静得像一汪深潭：“气象数据很异常，这种持续高压和伴随的腐殖质气味…不太对劲。而且，”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的天空，那里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橘红色，“最近的新闻报道，关于动植物行为反常和局部极端天气的案例，频率在上升。”

“哎呀，专家不都说了嘛，什么厄尔尼诺拉尼娜超级加倍版，正常正常！”王浩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注意力又回到屏幕上，“世界末日还早着呢！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晚上吃啥，我‘库存’告急了。”他拍了拍自己的零食箱。

寝室最里面，靠门的床铺下，陈默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他戴着那副普通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手中一个拆开的小型风扇电机上。他的书桌是寝室里唯一称得上“秩序井然”的——工具整齐地排列在自制的收纳架上，各种电子元件、螺丝、导线分类装在透明小盒里。他手指修长稳定，正用一把小巧的螺丝刀试图修复接触不良的触点。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棉T恤，洗得有些发白，牛仔裤膝盖处磨得起了毛边。李峰和王浩的喧闹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他全神贯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只有工具和零件接触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默哥，我这破充电宝又充不进电了，能帮我瞅瞅不？”王浩的声音终于穿透了陈默的专注屏障。

陈默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电机复杂的线路上，仿佛那才是世界的核心。他书桌角落的工具箱里，安静地躺着一把沉重、趁手的活动扳手——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

李峰放下哑铃，抹了把汗，走到陈默身后：“默子，回头帮我把那破篮球鞋粘一下，鞋底快掉了，就指望你了。”他语气熟稔，带着一种对陈默能力的天然信赖。

陈默这才微微侧过头，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依旧是简短地应道：“好。放那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他不太习惯这种直接的关注，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夜幕，就在这闷热、喧闹与各自沉浸的小世界中，悄然降临。窗外的橘红色天空被更深的墨蓝吞噬，但那沉闷的、带着腐烂甜腥的空气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浓重，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远处隐约传来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一声，两声，然后归于沉寂，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王浩沉浸在激烈的团战语音里，键盘敲得震天响；李峰对着手机屏幕研究着新款篮球鞋，嘴里啧啧有声；林薇重新翻开笔记本，指尖划过绿萝枯黄的叶缘，若有所思，又拿起平板搜索着什么，屏幕的光映亮她凝重的眉眼；陈默终于修好了小风扇，将它放在桌角，微弱的凉风吹动他额前几缕汗湿的黑发。他拿起王浩那个鼓鼓囊囊、外壳磨损严重的充电宝，放在工作灯下，开始拆解。

没有人注意到，窗外，更深沉的黑暗里，似乎有无数细碎、不和谐的影子在蠢蠢欲动。也没有人知道，在这看似寻常的大学寝室夜晚，命运的齿轮，正带着刺耳的摩擦声，轰然转动，碾向一个名为“黄昏”的终局。

就在陈默用镊子小心夹起充电宝内部一块烧焦的电路板，眉头微皱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并非来自天空，而是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又像是整个城市结构在呻吟！脚下的地板剧烈震颤！桌上的水杯、王浩的手办、林薇的盆栽猛地跳了起来！灯光疯狂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

绝对的黑暗与死寂，降临了不到半秒。

紧接着，窗外，无数凄厉到非人的尖啸、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玻璃爆炸声、汽车警报的嘶鸣……如同地狱的交响乐，毫无征兆地、狂暴地撕碎了这最后的宁静！

406寝室的四个人，在突如其来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与混乱噪音中，心脏同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王浩的耳机里传来队友最后一声模糊的惨叫，随即是刺耳的忙音；李峰猛地站起，肌肉瞬间绷紧，黑暗中传来他撞到床架的闷哼；林薇手中的平板“啪”地掉在地上，屏幕碎裂的微光映出她瞬间煞白的脸和因极度震惊而放大的瞳孔；陈默手中的镊子和电路板脱手飞出，黑暗中，他下意识地、精准地摸向工具箱里那把沉重的扳手。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恐惧攫住每个人的心神，几乎要将其撕裂的刹那——

四道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提示音，如同烧红的钢针，毫无预兆地、狠狠扎进了他们剧痛（也许是刚才震动撞击导致）的脑海深处：

【适格者系统启动……绑定中……】

【生命体征扫描……环境威胁分析……】

【初步职业潜能引导模块加载……10%……30%……】

【警告：高维能量入侵！环境剧变！生存协议激活！】

黑暗的寝室里，只剩下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以及窗外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咀嚼与撕扯血肉的黏腻声响。

黄昏已尽，长夜降临。而他们脑海中闪烁的、带着诡异光芒的界面碎片，是这绝望深渊中，唯一的光——无论这光是希望，还是另一种更深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