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多喝热水啊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瞬间打破了教室里自习课的低语氛围。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带着惊讶、好奇、还有几分看好戏的玩味。陆泽和苏软也同时抬起头。

陆泽的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起，那是一种混合了被打扰的不悦和早已习以为常的、对林晚“纠缠”的无奈表情。他转过头，目光落在门口的少女身上，嘴唇微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吐出那句刻进她骨髓的“林晚，你又想干嘛？”

然而，他的话没能出口。

因为林晚根本没看他，或者说，她的目光只是极其短暂地、像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一样扫过了他，没有丝毫停留。那双漂亮得惊人的杏眼里，此刻只有一片冻湖般的冰冷和疏离，再不见半分往日的痴缠与热度。

她的视线，直接越过了陆泽，精准地落在陆泽座位后面、正趴在桌上似乎补眠的顾屿身上。

“顾屿。”林晚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干脆，像玉石相击，“昨天数学老师留的那道竞赛拓展题，最后那个辅助线，你添在哪个位置？”

整个教室，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看好戏的目光都凝固了。陆泽脸上那丝习惯性的不耐僵住，随即被浓重的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取代。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晚，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从小追在自己身后的女孩。苏软也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看林晚，又看看陆泽，眼神里满是茫然和无措。

被点名的顾屿慢吞吞地从臂弯里抬起头。他似乎刚睡醒，额前几缕微卷的黑发有些凌乱地翘着，遮住了部分眉眼。他揉了揉眼睛，脸上带着点惺忪的睡意，但那双抬起来看向林晚的眼睛，却在抬起的瞬间，亮得惊人。那里面没有丝毫被打扰的烦躁，反而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一圈圈愉悦的涟漪。他嘴角很自然地向上弯起一个阳光又无害的弧度。

“啊？”他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软乎乎的，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在撒娇，“林大学神终于肯垂怜一下我这个数学困难户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动作麻利地在桌上那堆书本里翻找起来，很快抽出一本摊开的习题册，献宝似的朝林晚举了举，脸上笑容灿烂，“就这道！卡我半天了！快救我狗命！”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几步就跨到了门口。经过僵在原地的陆泽身边时，他甚至非常自然、非常友好地朝陆泽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仿佛在说“借过一下兄弟”。

陆泽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看着顾屿熟稔地凑到林晚身边，看着她极其自然地接过顾屿递过来的习题册，两人凑在一起低头讨论起来。林晚微微蹙着眉，指尖在题目上快速地点着，语速清晰地讲解着什么，侧脸专注而沉静。顾屿则微微歪着头，听得极其认真，时不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就没下去过。阳光勾勒着两人靠得很近的轮廓，画面和谐得……刺眼。

一股莫名的、强烈的、被忽视被冒犯的怒火猛地窜上陆泽的心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绷和冷意：“林晚，你……”

林晚终于再次抬眼看向他。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挡路的陌生人，带着一丝被打断思路的不耐烦。

“陆泽同学，”她的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有事？没事的话，麻烦让让，你挡着光线了。”她甚至还微微侧了侧身，示意他挡住了一部分照在习题册上的阳光。

陆泽剩下的话，硬生生被堵在了喉咙里。他张了张嘴，看着林晚那完全陌生的、仿佛在看空气的眼神，看着她身边那个笑得像个大型犬一样的顾屿，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失控感攫住了他。他像一尊突然被扔进冰窟的雕塑，僵在原地，所有准备好的质问、不满，都被那冰冷的眼神冻得粉碎。

林晚却已不再理会他，重新低下头，指尖在顾屿的习题册上划了一道清晰的辅助线，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晰冷静：“这里。利用对称性构造全等，后面就顺了。懂？”

顾屿立刻点头如捣蒜，眼神亮晶晶地盯着她：“懂了懂了！晚晚你简直是行走的解题神器！”那亲昵的称呼脱口而出，自然得仿佛叫过千百遍。

林晚没在意称呼，只是利落地合上习题册塞回顾屿怀里，转身就走，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顾屿抱着习题册，冲着林晚潇洒离去的背影，笑得更加灿烂，露出一口小白牙，还非常热情地挥了挥手：“谢啦晚晚！下次还找你！”

他转过身，像是才注意到旁边杵着的、脸色铁青的陆泽，笑容依旧阳光无害，甚至带着点同情地拍了拍陆泽僵硬的肩膀：“兄弟，脸色不太好？多喝热水啊！”语气真诚得仿佛真的在关心同学健康。

陆泽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林晚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又看看身边这个笑得没心没肺的顾屿，一股强烈的、被戏弄被抛弃的怒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他死死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发白。

顾屿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抱着习题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溜溜达达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坐下，把习题册宝贝似的放回抽屉，指尖不经意地拂过抽屉最深处——那里静静躺着一张被仔细压平的、边缘有些磨损的草稿纸。纸上是几行清隽有力的演算笔迹，属于林晚。他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满足的暗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拿出手机，屏幕解锁，壁纸是一张抓拍的照片：午后的图书馆窗边，林晚正低头看书，阳光在她垂落的发丝上跳跃，侧脸专注而美好。他指尖轻轻抚过屏幕上的影像，笑容温柔得近乎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