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归巢：精准的密钥

冰冷的消防水无情地冲刷着疗养中心走廊的地面，稀释着刺目的血迹，却冲不散空气中凝固的、令人窒息的铁锈味和无声的硝烟。三具穿着警卫制服的改造人尸体倒在血泊中，空洞的眼神仰望着惨白的应急灯光。李振国站在狼藉中心，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后的军官们眼神闪烁，惊疑不定。

莫小雨的话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重建委员会精心维持的平静表象。活体实验？“影蜂”？改造人生产线？以及最致命的指控——他们的安保系统被渗透成了筛子，袭击就发生在他们眼皮底下，目标还是他们“保护”的重点对象！

“莫小雨女士，”李振国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你的指控非常严重。你需要提供确凿的证据。同时，你擅自脱离保护的行为，以及…”他的目光扫过陈默染血的匕首和轮椅扶手上深深的撞击凹痕，“…这里发生的暴力事件，都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证据？”莫小雨冷笑一声，雨水和血水混合着从她发梢滴落，她毫不在意地指向地上那三具尸体，“他们就是证据！他们的身体构造、神经信号特征、还有他们使用的武器烙印，就是‘影蜂’的铁证！至于老城区那个诊所…”她手腕上的飞鸟印记在湿透的衣袖下微微发烫，“…你们现在派人去，或许还能找到没来得及完全销毁的维生舱和实验记录！至于解释？”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李振国和他身后的军官：“我的解释就是，你们所谓的‘保护’，差点让陈默死在‘影蜂’的刀下！你们的系统漏洞，正在滋养新的‘蜂巢’！而你们，”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压抑的悲愤，“还在把我们当囚犯和标本！”

陈默坐在轮椅上，呼吸因疼痛和之前的搏斗而略显粗重。左眼纱布渗出的暗红血迹在惨白脸颊上格外刺眼。他没有看李振国，只是用那只完好的、布满血丝的右眼，死死盯着地上那具被自己刺穿咽喉的改造人尸体。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沾满血污的右手，用匕首的尖端，极其缓慢而精准地，挑开了尸体手臂上破烂的制服袖口。

暗红色的、如同电路板般的生物纹路，在应急灯的血色光线下，狰狞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纹路边缘，一个细微的、烙印在皮肤组织下的标记清晰可见——一只由扭曲电路和生物组织构成的狰狞机械蜂。

“影蜂标记。”陈默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蜂巢’的残渣，在废墟里找到了新的宿主。他们在用活人做炉渣，复燃死灰。”他抬起头，独眼扫过李振国和他身后那些脸色剧变的军官，“李将军，现在不是追究我们的时候。是清理门户的时候。否则，下一次，被割开喉咙的，可能就是在座的某一位，或者…你们竭力保护的城市重建计划本身。”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只有消防水喷洒的单调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李振国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他身后的军官们交换着惊惧的眼神。陈默展示的证据和冰冷的断言，比莫小雨的指控更具冲击力。内部的叛徒，利用重建的混乱和资源，复活禁忌的技术，进行活体改造…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安全漏洞，而是足以动摇重建委员会根基的政治灾难！

李振国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走廊里冰冷的血腥味和沉重的压力全部吸入肺中。再开口时，他声音里的冰冷被一种强压下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取代：“封锁现场！最高级别生物污染隔离程序！对这三具尸体进行彻底解剖和信号溯源！立刻派遣战术小队，包围老城区‘新纪元神经优化诊所’，封锁所有出入口，抵抗者格杀勿论！我要在半小时内看到初步报告！”

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凝滞。军官和警卫们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迅速行动起来。沉重的隔离门降下，穿着全封闭防护服、背着消毒喷雾的生化处理小组冲入走廊。通讯频道里响起急促的指令声。

李振国这才重新看向莫小雨和陈默，眼神复杂，锐利依旧，但少了那份居高临下的审视，多了一丝凝重和…某种评估后的妥协。

“莫小雨，陈默。”他声音低沉，“你们的警告…被证实了。‘影蜂’的存在，是对重建委员会、对星港市未来的巨大威胁。我们需要你们的合作，彻底清除这颗毒瘤。”

“合作？”莫小雨没有放松警惕，“不再是监护和汇报了？”

“不再是。”李振国回答得干脆，“你们将获得有限的行动自由，并拥有调用重建委员会部分非核心情报资源的权限。但有一个条件：你们的所有行动，必须通过安全部指定的协调员进行报备和协调。这是底线。我们需要掌控局面，也需要…对上面有个交代。”他意有所指。

陈默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但没有反驳。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

“我们的东西。”陈默看向李振国，“装备，还有…我的轮椅。”他指了指那辆经过改造、扶手上布满撞击凹痕的轮椅。

李振国挥了挥手。很快，陈默的背包（里面装着武器和低温容器）以及他那辆特制的轮椅被送了回来。轮椅经过简单擦拭，但凹痕依旧，如同无声的勋章。莫小雨也取回了自己的物品，包括那块贴身藏着的、焦黑的飞鸟碎片。

“协调员是谁？”莫小雨问。

“你们认识。”李振国侧身让开一步。

一个穿着黑色战术服、身形矫健、扎着利落马尾的女子从后面走上前。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锐利如鹰，对着莫小雨和陈默微微点头：“隼。蓝鸟行动组，最后的情报协调节点。很高兴看到你们还活着。”

是“隼”！那个在南极基地断后、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牺牲的蓝鸟行动组组长！她竟然活了下来，还成了重建委员会安全部的人？

“你…”莫小雨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说来话长，任务优先。”隼的声音依旧冷静得不带波澜，“‘影蜂’不会坐以待毙。老城区的诊所只是冰山一角。我们需要找到他们的核心巢穴，‘蜂后’的位置。范博士的遗物里，可能藏着线索。”

她的话提醒了莫小雨。范博士！那个在蓝鸟基地被“母巢”神经劫持、最终大脑自毁性放电的科学家！他的研究，他的加密数据！

“跟我来。”隼没有废话，转身带路，没有走向疗养中心的主楼，而是走向侧翼一条被严密把守、通往地下设施的通道。

李振国没有阻止，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去处理那一片狼藉的现场和随之而来的政治风暴。

通道向下延伸，空气变得干燥冰冷。这里显然是疗养中心的核心安全区，墙壁是厚重的合金，布满了监控探头和能量武器发射口。隼带着他们穿过几道需要复杂生物识别的气密门，最终进入一个类似小型指挥中心的房间。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台，四周环绕着监控屏幕和通讯设备。只有两名穿着便装、但眼神精悍的技术人员在操作。

“这里是‘归巢’。”隼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蓝鸟覆灭后，我带着部分核心数据和人员转入地下，借助重建委员会的资源重建的情报节点。我们一直在追踪‘蜂巢’的残余信号，但‘影蜂’很狡猾，行动非常隐蔽。直到你们在南极引爆核心，全球节点沉寂，他们的活动才骤然频繁起来，露出了马脚。”

她走到全息投影台前，手指快速操作。星港市的立体地图浮现，老城区那个“新纪元神经优化诊所”的位置被高亮标记为红色。同时，另外几个地点也闪烁着橘黄色的光点。

“诊所只是外围据点，负责筛选‘自愿者’和进行初步改造。真正的高级改造手术和‘影蜂’的核心指挥，应该隐藏得更深。”隼调出一份复杂的神经信号追踪图谱，图谱上，从诊所延伸出几条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信号流，最终指向城市地下的几个关键区域，“信号经过多重加密和物理隔离，很难精确定位。但范博士…”她看向莫小雨，“…他在出事前，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的个人加密数据库里，有一段被深度锁定的神经频率图谱，标注名称为‘创世之血’。我们尝试了所有常规方法都无法破解。小雨，你的‘锚点’特质，或许…”

莫小雨立刻明白了。她走到投影台前，伸出手，手腕上的飞鸟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微光。她闭上眼睛，将精神力缓缓注入印记，回忆着姐姐记忆碎片中关于神经频率解析的独特感知方式，尝试着去触碰投影台上那份加密图谱的虚拟接口。

瞬间，一股冰冷而浩瀚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她的意识！远比在疗养中心汇报时更加庞大、更加复杂！图谱本身就像一座由无数扭曲神经束和冰冷逻辑构建的迷宫！但这一次，莫小雨没有慌乱。手腕上的飞鸟印记如同导航的灯塔，姐姐的记忆碎片如同精准的密钥，引导着她的意识在迷宫中穿梭。她不再试图对抗，而是尝试理解、共鸣。

“频率…在变化…核心指向…城市地下管网交汇处…旧星港地铁深层枢纽…代号‘磐石’…”莫小雨断断续续地说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能感觉到图谱深处，一个被层层锁定的核心频率，带着一种古老、沉重、却又蕴含生机的奇异脉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脏搏动。“‘创世之血’…不是武器…是一种…生物能量源…范博士认为…它是‘蜂巢’最初原型的…生命基质…也是‘影蜂’重启技术的…关键！”

就在她即将触及那核心频率的瞬间！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从旁边传来！

陈默的身体在轮椅上剧烈地痉挛起来！他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轮椅扶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左手被固定的支架在剧烈的抽搐中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他那只覆盖着纱布的左眼位置，暗红的血迹迅速扩大，染透了纱布！裸露在外的皮肤下，特别是脖颈和手臂的血管，如同活物般剧烈地搏动、凸起，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如同熔岩流动般的暗金色纹路！一股混合着冰冷逻辑、狂暴生物活性和极致痛苦的混乱气息，如同风暴般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Ω血清的副作用！在经历了精神冲击、剧烈搏斗和高度紧张后，他体内残留的血清、熔炉辐射与“蜂巢”污染物的脆弱平衡，被彻底打破了！

“陈默！”莫小雨瞬间中断了对图谱的感知，扑到陈默身边。她看到陈默那只布满血丝的右眼中，瞳孔深处竟然也闪烁起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幽绿光芒！如同被唤醒的恶鬼！

“抑制剂！快！”隼脸色剧变，迅速从一个冷藏柜中取出几支高浓度的神经抑制剂！

然而，就在隼准备注射时，陈默猛地抬起那只还能动的右手，死死抓住了隼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眼神在极致的痛苦和残存的意志间疯狂挣扎：

“不…用…那东西…压制…也…摧毁…最后…找到…‘磐石’…‘创世之血’…可能…是…唯一…能…稳定…或…终结…的…东西…”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忍受着非人的折磨，拒绝用抑制剂强行压制，而是选择在失控的边缘寻求那唯一的解药！他体内的混乱力量似乎也感知到了“创世之血”的存在，那暗金色的血管纹路搏动得更加剧烈，仿佛在与之共鸣！

莫小雨看着陈默痛苦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丝挣扎的幽绿光芒，感受着他体内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混乱力量。她紧紧握住陈默那只滚烫、布满暗金纹路的手，手腕上的飞鸟印记传来一阵奇异的、温暖的脉动。

她抬起头，看向隼，眼神是破釜沉舟的坚定：“准备行动。目标，‘磐石’枢纽。我们去找‘创世之血’。”

星港市的地底深处，埋葬着“蜂巢”起源的秘密，也沉睡着可能终结一切、或带来更大灾难的“创世之血”。两个伤痕累累的残蜕，一个在失控边缘挣扎，一个握着最后的钥匙，将再次深入黑暗，寻找那唯一能稳定风暴、或是点燃终焉之火的古老核心。归巢的飞鸟，将飞向最后的熔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