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难民

郑必涛大喜,正要道谢,却听宴成又淡淡道。

“不过,赵明德这人……”

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在闲聊,可郑必涛却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亲家放心,他最近正好要出城剿匪。”

“匪患凶险,难免…有些意外。”

哦?

卖得这么彻底!

宴成满意地笑了。

“辛苦亲家了。”

“哪里话,都是为了咱乖孙儿!”

……

二人回到院中。

陈勇一脚踹在赵明德膝窝,逼他跪下,扯掉他嘴里的破布。

赵明德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哆嗦着开口。

“宴、宴老英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之前……”

“说重点。”

宴成表示不想听废话。

“阳粟的事真不怪我啊,我去收税的时候他已经跑了。”

宴成看向春女,春女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宴成老脸一红,当然红是看不见的。

他原本以为是有着杀父之仇,

怪不得郑必涛张口闭口欺负乖孙儿。

阳粟还真不是他杀的。

但好在宴老汉不吃牛肉。

好办的很。

宴成“嗯”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在赵明德身上。

院子里安静得可怕,连风声都停了。

宴成笑了,笑得赵明德毛骨悚然。

赵明德脸色惨白,拼命摇头。

“宴老英雄饶命!饶命啊!”

宴成看了他一眼,从院角捡来一根树枝,递给春女。

春女小脸愤怒的通红,想到了算筹丈量自己情景,想到了衙差淫邪的眼神。

“啪!”

树枝抽在赵明德背上,声音清脆,却连皮都没破。

是啊,连皮都没破。

“滚吧。”

宴成声音在院子里荡开,伸手将仍攥着树枝、小脸涨得通红的春女拽到身后。

赵明德如蒙大赦,官靴在雪泥里打滑两次才爬起来,也不管身上的绳子,踉跄逃向后门。

宴成安抚着春女,眼皮半垂,语气幽幽。

“亲家今日这份‘礼’,我记下了。”

“之前与赵明德一起的衙差,是不是也要去剿匪?”

郑必涛挺直腰板,肥手掌‘啪’地拍在胸口。

“亲家所言甚是,他们都要去!”

最后一缕天光映在他眼中,像淬了毒的刀锋。

宴成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如此甚好。”

“勇哥儿,还不送送亲家。”

待人都走了,宴成才转身揉了揉两个丫头的脑袋。

……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一月后。

天寒地冻,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但武馆众人兴致缺缺。

宴老财一手牵着春女,一手牵着秋女,三人的影子在积雪的街面上拖得歪歪斜斜。

“爷爷,糖葫芦……”

秋女仰起小脸,指着路边老叟草靶上仅剩的两串。

晶莹的糖壳裂开细纹,要价却比上月贵了三倍。

宴成摸出铜钱串,春女拽他衣角,指了指街角插草标的小姑娘,寒冬腊月蜷缩在干草里,薄衫下露出青紫的腕子。

宴成有些麻木,这已经是今日遇到的第五个了。

“拿着。”

宴成抛过去一串铜钱,系绳在空中断裂,铜子散落在雪地上像几粒冻住的泪。

小姑娘抬起比宴成更加麻木的脸,直到她看见秋女手中那串糖葫芦,死水般的眼睛才泛起一丝涟漪。

磕头的声响被北风卷走,散在满是馊味的难民堆里!

秋女下意识往宴成身后缩了缩,喉头动了动,像是咽下了一口不存在的甜。

这还买什么年货……

全他娘的是难民!

直到推开院子后门,门轴‘吱呀’声惊飞了檐下雀鸟。

宴成这才长叹口气。

妈的,郑比涛这老小子干什么吃的。

搞的爷爷很生气。

杨文山家近千亩地的田底权都交给他了,怎么还有那么多难民。

宴成要去找他说道说道。

……

武馆门前积雪被踩得泥泞不堪,几十个难民瑟缩在墙根下,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成一片薄雾。

赵青儿挽着袖子,正从大锅里舀出稀粥。

木勺刮过锅底的声响,引得队伍一阵骚动。

“别挤!”

李红绡一甩长鞭,在空中抽出脆响。

她伤愈不久,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眉宇间的凌厉丝毫未减。

鞭梢卷起的雪粒溅在几个往前挤的难民脸上,人群这才稍稍安静下来。

泼辣得很。

陈勇按着腰刀在队伍旁巡视,官靴碾碎地上的薄冰。

现在他不仅仅是武馆教头,还是县司马,掌管一县兵马,威武的很。

没错。

全靠他老丈人努力。

“砰!”

武馆大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又弹回,震得檐上积雪簌簌落下。

宴成带着火气从武馆里出来。

陈勇眉头一松,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

“宴叔!”

宴成鼻腔里喷出两股白烟,脚步不停,径直朝县衙方向走去。

陈勇小跑着追上。

“县衙的赈粮晌午才到,掺了半数麸皮。”

说着用刀鞘挑开推车上的麻袋,露出里面发黑的碎糠。

宴成脚步顿了顿,眼角抽了抽。

更气了。

陈勇压低声音。

“刚收到消息,岳丈派了一队人出去,在百里坡遇袭,全军覆没。”

宴成眯起眼。

“赵明德那群人怎么样了?”

风雪中,陈勇嘴角扯出个冷笑。

“剿匪的时候‘英勇就义’了,岳丈还特地给他们立了碑。”

“好碑。”

……

县衙檐下的灯笼在狂风中剧烈摇晃。

宴成大步流星地踏上石阶,陈勇紧随其后。

门口站着的衙差不敢拦。

“砰!”

宴成直接推开了县衙大门。

郑必涛原本瘫坐在太师椅上,闻声猛地弹了起来。

不过月余,他那张圆润的大脸瘦了一圈,官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无精打采的很。

一见宴成,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亲家公!”

宴成看着他,没有接话。

他几乎是扑过来的,靴子打滑差点摔倒,被陈勇一把扶住。

“三波人…全折在路上了…”

郑必涛声音嘶哑,指着地图上百里坡的位置,以青山县城与百里坡为半径画了个圆。

“青山县与青云郡已经断了联系,现在能联系上的只有周围的几个县……”

宴成走到地图旁,指尖划过通向青云城的各条线路,那里已被郑必涛用炭笔画满了叉。

是有些麻烦。

不过他这趟可不是为了这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