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家里过于贫困,外婆小学毕业后就没有继续上学。在家里跟着外祖婆干农活,照顾年幼的第第。外祖公对这件事情很是愧疚,在她心里,丫头和儿子一样重要。因为在朝鲜战场上积劳成疾,家里的重担主要压在外婆和外祖婆的身上。时间一晃,6年过去了,外婆已23岁。话说,女大十八变,外婆家族遗传的长睫毛自然地往上翘,弯弯的眉毛不加修饰也很好看,立体的脸远远地看着好像话本里面的古典美人。虽然家里没有条件去继续上学,但外祖祖说女孩子一定要多读书,多明理,过好自己的日子。外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外祖祖和外祖婆实际上已经早早地为外婆准备好了嫁妆,上好的两床棉被,枕头,还有外祖公最喜欢的小板凳和隔壁陶木匠做好的小柜子。这已经是这个家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爱意如同轻风吹拂而过,悄然兴起,但当风停止时,那深深的情意却难以平息。今年的冬天异常寒冷,贵州的天气本来就湿气很重,这使得外祖祖的身体状况愈发糟糕,每况愈下。眼看着外祖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心急如焚,担心外祖祖恐怕无法撑过这个冬天。
于是,她急忙将外祖婆、舅公公和外婆都叫到了外祖祖的病床前。外祖祖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但他的眼神却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眷恋和不舍。他艰难地抬起手,示意大家靠近一些。
外祖祖用微弱的声音,说了一大堆话。他提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道理,但强调一定要名正言顺。他还叮嘱外婆,在他离开后,要经常帮助舅公公,照顾好这个家。这些话语,虽然简单,却充满了对外婆和舅公公的关爱与期望。
然而,这些话听在大家耳中,却怎么都像是遗言。外婆和舅公公默默地听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流下来。他们都知道,外祖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这些话可能是他最后的交代。
房间里一片沉默,只有外祖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那是一种沉甸甸的、让人无法承受的重量,压得大家都喘不过气来。
风雪中的善意与流言
第二天清晨,天地间仿佛被一张巨大的白色绒毯所覆盖,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将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积雪厚得惊人,一脚踩下去,“咯吱咯吱”的声音清脆作响,仿佛是雪在诉说着冬日的故事。这厚厚的积雪,让路面变得格外滑溜,要是有个小板凳从路的上头滑下来,要是运气不好没有转好弯,恐怕真得摔个狗吃屎。
外婆像往常一样,天还没大亮就起床了。她惦记着家里的水缸快见底了,尽管外面风雪交加,还是决定去村里的水井挑水。她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袄,戴上磨破了边的手套,挑起水桶,一步一滑地朝着水井走去。
这已经是外婆今天的最后一趟挑水了。她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都充满了谨慎。然而,在一个转弯处,一块被积雪覆盖的石头让外婆猝不及防,脚底一滑,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胳膊肘狠狠地擦过冰冷的地面,瞬间擦破了皮,鲜血渗了出来;脚也在摔倒时崴了一下,钻心的疼痛让外婆忍不住呻吟起来。水桶骨碌碌地滚出老远,里面的水洒了一地,很快就在寒冷中结了一层薄冰。
就在这时,俊杰来挑水了。他远远地看见摔倒在地的外婆,没有丝毫犹豫,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阿姨,您怎么样?”俊杰焦急地问道,不等外婆回答,他便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外婆背起,朝着外婆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风雪呼啸,仿佛也在为这一幕而哀叹。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们纷纷从自家门口探出头来,看着俊杰背着外婆的身影,开始窃窃私语。“哎哟,这还没怎么着呢,就给背上了,真不要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成何体统!”这些刺耳的话语随着寒风飘进俊杰和外婆的耳朵里。
俊杰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满是愤怒和无奈。他知道这些人最爱搬弄是非,但人命关天的时候,这些流言蜚语显得如此可笑和荒谬。他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只是在心里想着,人命比这些流言蜚语重要千倍万倍,此刻最重要的是赶紧把外婆送回家。
然而,那些流言蜚语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深深地刺痛了外婆的心。外婆靠在俊杰的背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一辈子最看重名声,如今却被人这样议论,心中的委屈和痛苦难以言表。
回到家后,俊杰赶忙帮外婆处理伤口,又去请了村里的大夫。看着躺在床上痛苦不堪的外婆,俊杰心中满是愧疚和心疼。他知道,这些流言蜚语给外婆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为了保护外婆,也为了给自己和外婆一个清白,他们家必须尽快提亲,用正式的方式堵住那些人的嘴,给这段因为善意而起的风波一个圆满的结局。
外祖婆早在两年前就开始精心为外婆筹备嫁妆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件精致的小围裙。这件小围裙不仅做工精细,而且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仿佛是外祖祖用满满的爱和祝福一针一线绣制而成的。
夜幕降临,外祖祖将外婆唤至床前,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凤丫头啊,我心里清楚,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这三年来,我一直在观察俊杰这孩子,他的人品确实不错。他性格老实,但又有自己的主见,是个能够承担责任的人。他家的情况也不复杂,父母健在,为人谦和,不会随波逐流,人云亦云。而且他还有个姐姐,人品也很好,弟弟也很懂事。你嫁到他们家去,我也就放心了。”
外祖祖边说边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裹,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嫁妆。她接着说道:“这些都是我和你妈妈一起为你准备的嫁妆,希望你能喜欢。凤丫头啊,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生活,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强面对。”
俊杰的母亲和父亲英子一脸凝重地将他们三姊妹叫到了桌子前,缓缓坐下后,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们啊,今天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们都已经有所耳闻了吧。一个女孩子,平白无故地遭受如此恶毒的流言蜚语,这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啊!而我们家,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做人啊,得有良心,有担当。不管是与自己有关还是无关,见到别人有困难,都应该伸出援手去帮助。更何况,俊杰还喜欢凤丫头呢!就算他不喜欢,只是遇到一个陌生人,不论男女,我们都应该伸出援助之后。谁敢保证自己这一辈子不会遇到一些困难,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你们都不要冷眼旁观,有个人能够义无反顾帮助你们。”
父亲在一旁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孩子们,我们不能让凤丫头受这样的委屈。现在,我们家必须要尽快把凤丫头娶进门,这样才能堵住那些悠悠众口,也能给凤丫头一个交代,不然对她的名声将会是巨大的伤害。”
三姊妹听了父母的话,都沉默了片刻,然后不约而同地说道:“我们同意。”
翌日清晨,积雪尚未消融,凛冽的北风裹着碎雪在街巷间打着旋儿。俊杰家门前却热闹非凡,父亲挑着红绸包裹的米粮,母亲抱着绣着并蒂莲的麻布被褥,姊妹们手里捧着崭新的木盆、梳子等物件,一行人踩着咯吱作响的雪地,朝着外婆家走去。提亲的队伍在白茫茫的天地间蜿蜒成一抹温暖的红,引得左邻右舍纷纷驻足张望。
外婆家早得了消息,大门敞开着。外婆的父母姊妹迎到村口,脸上带着既欣慰又羞涩的笑。外婆母亲拉着俊杰母亲的手往屋里让,父亲则接过俊杰父亲肩头的担子,连声道:“快进屋暖和,外头冷!“姊妹们簇拥着把提亲信物安置在堂屋小竹子桌上,木盆与瓷碗碰撞出清脆声响,混着此起彼伏的寒暄,驱散了满屋寒意。
火塘里的木柴噼啪作响,两家人围坐在一起。俊杰偷偷瞥向坐在角落的外婆,见她脸颊泛红,低头绞着衣角,胳膊肘还缠着淡青色的布条——那是前日摔伤留下的痕迹。俊杰心头微颤,恨不得再替她受一回伤。
“咱们都是庄稼人,讲究个实在。“俊杰父亲磕了磕烟袋,率先开口,“婚事简办,该有的三书六礼不能少。“外婆父亲点头赞同:“对对,合八字、下聘、过门,一样都得走,只是酒席就不铺张了。“两位母亲相视一笑,开始细细盘算吉日,从腊月的黄道吉日谈到开春的好时辰,偶尔为了某个细节轻声争论,末了又都笑着妥协。
末了,外婆母亲握住俊杰的手,语重心长道:“往后你们小两口,把日子过红火些,比啥都强。“俊杰郑重地点头,抬眼望去,正撞见外婆悄悄投来的目光。两人目光相触,又慌忙躲开,却在满屋长辈的笑声里,偷偷勾住了彼此的小指。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堂屋的红绸上,映得满室生辉。
凛冽的北风在屋檐下打着旋儿,转眼已是腊月廿三小年。爆竹声中,外婆披着红盖头跨过门槛,绣着并蒂莲的裙摆扫过铺满红枣、花生的麻袋,俊杰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手肘,掌心的温度透过喜服布料传递过来。这短短七步路,他们走得比过去三年都要踏实——自那天雪地相扶后,流言曾如潮水般漫过门槛,如今却化作满堂宾客的祝福声,在青砖灰瓦间回荡。
三年前的寒夜总在记忆里反复重现。外婆裹着破旧棉袄跪在灶前烧火,被烟熏得通红的眼眶里打转的不只是泪水,还有对未来的惶惑;俊杰顶着月光往地里挑粪,肩头的扁担压得生疼,却比不过听见闲言碎语时心里的钝痛。两家父母为了凑彩礼,把积攒多年的老母鸡和唯一的小猪全卖了,这些酸涩的过往,都被今天的红绸与鞭炮声轻轻覆盖。
“新娘子敬茶!“司仪的喊声将思绪拉回现实。外婆接过滚烫的茶盏,双手微微发颤——这是她第一次以新妇的身份面对公婆。茶香氤氲中,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围裙一系,就是一辈子的烟火。“当绣着金线的围裙系上腰间时,她摸到口袋里藏着的银镯子——那是俊杰悄悄赎回的定情物,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婚宴散场时,暮色已浓。外婆掀开厨房门帘,蒸腾的热气裹着红烧肉的香气扑面而来。俊杰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他脸庞发亮。“歇着吧,我来。“外婆接过他手中的火钳,围裙下摆扫过他的膝盖。窗外又飘起细雪,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将两个人的影子叠在斑驳的土墙上,渐渐与满室炊烟融成一幅温暖的画。
悲喜交加的归途
回门那日,冬日的暖阳斜斜地洒在乡间小路上,俊杰推着崭新的二八自行车,后座载着裹着红棉袄的外婆,车把上还挂着两篮沉甸甸的喜糖。两人有说有笑,满心期待着与娘家人团聚,却未料到一场变故正悄然等待着他们。
远远望见外祖婆家的老房子,门口没有往日晾晒的衣裳,也不见邻居们聚在树下唠嗑。外婆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催促俊杰加快脚步,还没等自行车停稳,就跳下来冲进院子。
屋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外祖婆和舅公公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地站在堂屋。外婆顾不上寒暄,直奔里屋。推开房门的瞬间,一股药味扑面而来。只见外祖祖躺在床上,形容枯槁,往日明亮的眼睛此刻浑浊黯淡,却在看到外婆和俊杰的那一刻,突然有了一丝光亮。
外婆扑到床边,紧紧握住外祖祖的手,泪水夺眶而出:“爸爸,我回来看您了……”外祖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摸摸外婆的脸。俊杰也快步上前,握住老人另一只手。
“孩子们……”外祖祖的声音微弱却清晰,“以后好好过日子……”话未说完,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睛缓缓闭上,永远地停止了呼吸。外婆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俊杰红着眼眶搂住她颤抖的肩膀,泪水也顺着脸颊滑落。
短短几天,从热热闹闹的婚礼到悲伤肃穆的丧事,悲喜两重天。这个一生光明磊落、疼爱晚辈的老人,带着对后辈的牵挂与祝福,带着未尽的心愿,永远地离开了。院子里的老槐树在寒风中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老人的离去而叹息。原本喜庆的回门日,变成了悲伤的告别仪式,福祸相依,世事无常,让人不禁感叹命运的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