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中期,北方繁华的大城市,热闹的小巷子里飘荡着那英的“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仿佛生活的美好,望尘莫及。
我家在街中心开了一间小吃部。这天,妈妈压低了嗓门说道:“你看小霞饭店没人,又出来站岗了。”我望向对街一瞥,看着那个瘦高的女人,穿着紧身超短裙,上身的吊带儿,透着清凉,蓬松的大卷发垂到肩膀,嘴唇是大红色,说话时经常印在门牙上而不自知。大眼睛忽闪着假睫毛,右瞅瞅,左看看,反反复复,仿佛这样一看,客人就来了。
别说她家没人,我家小吃部也没客人,开饭店都这样,好一天赖一天。妈妈从不担心这些,生活对于她,够吃够穿,够交房租就好,复杂的东西,对于一个刚从乡下搬来的女人来说,太遥远。
妈妈做的包子有肉馅有素馅,在那一条巷子里,出了点名气,不愁卖不出去,她很有把握的坐在窗前,抖着翘起的二郎腿,不急不躁的看向外面。嘴里嘟哝着:“还没到点儿呢,着啥急。”
爸爸俩手一背,皱着眉头,站在不远处,看老头们下象棋。那个象棋仿佛就是他的全世界,“一眼万年”,根本挪不开腿。没客人,正合了他的意,称了他的心。那个背影透着喜悦,应了那句他常说的词:“太好了。”
我趁着没人,偷偷溜回家。从小饭店出来,向右走几米,再往左拐进一条小胡同,最里面就是我们的新家。院子很小,里屋除了四张床和一个水龙头,就什么都没有了。行李靠墙摆了一地,米面锅碗瓢盆靠在另一面的墙根儿底下,被褥在床上那么一大摊,回来也只是往上面一趟,那时我只知道,生活就是吃和睡。
再偷溜回饭店时,客人坐满了,爸爸也回来了,帮着妈妈压饸饹面,包包子,招呼客人。我来了,外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了,虽然我只是个初中生,生性腼腆,但生活会很好的教会你,学不会也会变得麻木顺从,低眉顺眼。
那时不明白,客人就是给钱的“上帝”,遇到脾气不好的,我也来了脾气,甩脸子,闹僵了妈妈从厨房里跑出来打圆场,再把我说一顿,生活的委屈,都往肚子咽。
忙活一阵,安静下来,再看向外面。小霞家依旧放着“雾里看花”,依旧没什么客人。那铁皮屋子里摆几张小桌子,看起来很拥挤,但也没办法,想创造好的条件,也得看地方大不大。他老公和她一样瘦瘦高高的,一喝酒就打她,一打架就关店,关店就没钱,没钱吵架更凶。女人的伤好些了,再跑来开业。别人问时,她也毫不避讳,咬牙切齿的说:“死鬼打的。”
我妈忙完站出去,大老远就听见小霞在喊:“姐你家客人都走啦?你家包子就是好吃,不然不能来这些人,你看我家,一晚上没几个人。包子剩了我买二两尝尝行不?”我妈微微一笑,回道:“给你几个,拿去吃吧,客气啥呀。”说完,进厨房捡了几个包子,装上袋儿,给小霞送去了。只听见小霞扯着嗓子说道:“谢了啊姐,我这儿有瓜子儿刚买的,给你抓几把~”
后来,小霞老公因打她太狠,女的报了警,男的被抓走,最后判了三年。铁棚子里的桌椅也都被人拉走了,从此再没见过小霞。听别人说,她带着六岁的儿子,回了东北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