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拳击馆的玻璃穹顶上,许念的第27次过肩摔以脸着地告终。陆燃蹲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指:“腰腹发力,不是用颈椎硬扛。”
许念吐出嘴里的护齿套,盯着自己发颤的手腕。那些淡粉色的旧疤在汗水浸泡下愈发明显,像褪色的函数图像缠绕在尺骨位置。
“继续。”她撑起身子。
陆燃突然抓住她手腕,拇指按在疤痕最深处:“这种陈年旧伤,是钢琴椅砸的?”
许念瞳孔骤缩,右膝狠狠顶上他小腹。陆燃闷哼着撞上沙袋架,却露出得逞的笑:“反应这么大,看来我猜对了。”
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许念扯下护腕甩在他脸上:“你调查我?”
“需要吗?”陆燃用脚尖勾起护腕转圈,“这种对称型挫伤,只有长期机械重复才会形成。”他突然模仿她推眼镜的动作,“比如每天练琴八小时。”
许念的拳头擦过他耳畔砸在墙上,指关节顿时渗出血珠。陆燃擒住她手腕按在镜面墙,两人的呼吸在玻璃上晕出重叠的白雾。
“当年青少年钢琴大赛冠军退赛,是因为这个?”他的指尖划过那些凸起的疤痕,“让我猜猜…完美主义者接受不了手指永久性震颤?”
镜中倒影突然扭曲,许念感觉灵魂被撕成两半。十二岁的雨夜在视网膜上闪回,她看着琴凳上的母亲举起奖杯,听见自己指骨碎裂的脆响。
“松手!”她屈膝撞向对方要害。
陆燃提前侧身闪避,却忘了此刻用的是许念的身体。这个认知延迟让他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肘击,后腰撞上体重秤发出巨响。
“你…”他疼得倒抽冷气,“在自己身体里也下死手?”
许念扯开汗湿的领口,露出陆燃的锁骨:“现在是你的身体。”她踩住掉落的护齿套,“再来。”
沙袋的影子在暴雨中摇晃,陆燃看着“自己”布满汗水的后背,突然想起阁楼那张奥赛合影。照片里的许念左手戴着蕾丝手套,现在想来,那下面应该藏着这些未愈的伤。
“停。”他扔过去毛巾,“今天教你地面技。”
许念擦汗的动作顿住:“上次说好教侧踢。”
“计划有变。”陆燃躺倒在软垫上,“过来。”
雨幕将世界隔绝成密闭舱体,许念俯视着“自己”舒展的肢体,突然产生诡异的错位感。当陆燃扣住她脚踝往下拽时,这个动作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完美重合。
“肌肉放松。”陆燃的声音像是从深水里传来,“想象你在解偏微分方程…”
许念的背刚触到软垫,就被他绞住双腿。这个姿势让她想起被钢琴椅压住手腕的夜晚,血腥味突然涌上喉头。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用陆燃教的反关节技将人掀翻。
“漂亮!”陆燃后脑勺磕在垫子上大笑,“这招叫什么?”
“琴凳悖论。”许念压住他咽喉,“当施力点与支点重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陆燃衬衫领口在挣扎中敞开,露出锁骨下那个∞符号的烫伤。雨声忽然变得缥缈,许念看见十二岁的自己推开琴房窗户,对面住院楼有个男孩在窗边拼图。
“那天晚上…”她无意识摩挲那块伤疤,“是你扔的纸飞机?”
陆燃的喉结在她掌心滚动:“上面写着什么?”
“质数表。”许念松开力道,“2,3,5,7,11…”
“13,17,19,23。”陆燃接上序列,“那是我在病房唯一的消遣。”
汗珠从下颌滴落在烫伤处,许念突然被掀翻。天旋地转间,陆燃的膝盖抵住她腰窝:“课堂测验——现在怎么脱身?”
许念盯着穹顶的雨痕,在脑海中构建三维坐标系。当陆燃的指尖触到她侧颈时,她突然曲腿后蹬,借力从桎梏中滑出。
“三角函数应用。”她喘着气比划,“45度角发力,配合…”
话音未落,陆燃突然捂着胸口蜷缩。许念下意识去扶,却被他反扣手腕压住:“兵不厌诈,这是第二课。”
潮湿的薄荷气息扑面而来,许念看见“自己”的睫毛在眼前颤动。这个认知让她胃部翻涌,抬膝顶开身上的人:“用我的脸做这种表情…恶心。”
陆燃顺势滚到垫子边缘,从裤兜摸出草莓棒棒糖:“你心跳刚才超过120。”
“这是你的身体!”许念夺过糖砸向沙袋。
玻璃炸裂声与手机震动同时响起。陆燃看着屏幕上“妈妈”的来电显示,突然把手机塞给许念:“开免提。”
“念念,杨教授说你的肖邦弹得…”许母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是什么声音?”
许念看着镜中浑身汗湿的“陆燃”,深吸口气:“我在…健身房。”
“和谁?”
陆燃突然凑近话筒:“阿姨好,我是念念的…”他故意停顿,“同班同学。”
许念捂住他嘴巴的动作慢了半拍。电话那头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许母的声线陡然尖利:“男同学?你现在立刻回家!”
忙音在拳击馆回荡,陆燃舔着被咬破的指尖笑:“你妈反应比周杰伦粉丝还激烈。”
许念扯着领口扇风,锁骨下的∞疤痕随着呼吸起伏:“今晚你去我家。”
“凭什么?”
“凭你昨天用我身体加入街舞社。”她点开社团群聊,99+消息里全是@她的斗舞邀请。
陆燃嚼碎棒棒糖:“老规矩,一题换一个条件。”
许念在潮湿的镜面写下方程:x³+y³=9xy
“求dy/dx.”
陆燃用她的指尖描摹洛必达法则:“答案里要带钢琴课请假条。”
雨势渐弱时,他们找到了第三个互换规律:当双方心跳同步到140bpm以上,灵魂会剧烈震颤三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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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许宅
陆燃第无数次调整肩带时,许念母亲的香水味已经飘进玄关。“念念,解释一下。”高跟鞋声停在琴房门口。
许念顶着陆燃的身体倚在窗边,看见“自己”正乖巧地坐在琴凳上。当陆燃掀开琴盖时,她突然想起那些血染黑键的夜晚。
“开始吧。”许母打开录像机。
陆燃的指尖悬在琴键上,突然转头微笑:“妈,我想弹《野蜂飞舞》。”
许念撞翻窗边的绿植。这首曲子正是当年导致她手伤的元凶,琴谱早被母亲烧成灰烬。
“你手还没好…”许母的声音开始发抖。
陆燃灵活地转动手腕:“多亏新同学教我复健操。”他忽然用许念的眼睛噙满泪水,“其实我一直想再试一次。”
许念看着母亲踉跄跌坐,指甲深深抠进窗框。当第一个音符炸响时,十二年前的噩梦与现实重叠,她看见陆燃的指尖在琴键上飞舞,那些旧疤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琴声戛然而止。陆燃举起颤抖的右手:“看,还是不行呢。”
许母的啜泣声中,许念突然冲过去拽起“自己”:“去医院!”
夜雨重新倾盆而下。出租车后座上,陆燃摩挲着许念手腕的旧疤:“当年你故意弹错音?”
急救车的蓝光掠过车窗,许念看着“自己”苍白的脸:“第七小节第三个音符,我换了降调。”
“为什么?”
“因为那晚…”她按下车窗任雨水扑面,“我真正想弹的是《月光》。”
陆燃的指尖突然在她掌心画圈,那是他们在天台发明的摩斯密码:【现在弹给你听】
医院走廊的电子钟跳向零点时,许念在陆燃手机里找到录音文件。沙沙雨声中,《月光》的旋律从十二年前的病房窗口飘来,与今夜急诊室的雨滴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