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月光在翡翠藤上凝成霜华，青鳞赤足踏过结着薄冰的溪石，怀中玉瓮盛着的灵泉突然泛起血色涟漪。少年驻足凝视水面，倒影中浮现出陌生城池的惨象：戴朱砂痣的少年被铁链悬在祭坛，腕间藤纹正将黑雾注入满地尸骸。
“师父！“青鳞踉跄着撞开竹扉，玉瓮坠地裂成星砂，“那些雾在吞吃活人...“
药庐内的沉水香骤然紊乱。遂芫蒙眼素纱无风自动，案上三百枚占星签突然浮空，在虚空中拼出“坎宫逢煞“的凶卦。青铜药炉轰然炸裂，飞溅的玉髓残片映出更骇人的画面——十二座白骨祭坛环绕着青州城，每具骸骨心口都嵌着与青鳞同源的翡翠碎片。
“噬魂雾要的不是人命。“遂芫扯下素纱，空洞的眼窝里浮现金色篆文，“是要集齐三百玉髓心，重塑魔神金身。“
卯时的晨雾裹着血腥气。青鳞抚摸着遂芫为他披上的翡翠藤甲，甲叶间流转的星砂勾勒出乐氏族徽。当师父将玉髓箫别在他腰间时，少年忽然听见甲胄深处传来悲鸣——那是三百年前乐舞剑剜心镇魔时，溅在藤甲上的最后一滴血。
“此甲浸过你师叔的魂血。“遂芫指尖拂过甲叶缝隙，“当年他自毁命锁时，曾在这藤纹里藏了半阙《破阵曲》。“
青鳞的胎记突然灼痛。藤甲缝隙渗出淡金血液，在掌心凝成乐舞剑的虚影。虚影抬手抚过少年眉心时，整座翡翠谷的藤蔓同时绽放血色花苞，花蕊中飘出零星的记忆残片：
五岁的乐舞剑被按在祭坛上，十二柄离歌仿品刺穿他的四肢。当长老的刀刃割开心口时，翡翠藤自地脉破土而出，将整座祭坛绞成碎片。年轻的遂芫蒙着染血素纱，在藤蔓间抢回奄奄一息的孩童，却不知有粒玉髓心遗落祭坛废墟。
辰时的日轮蒙着血翳。青鳞踏进青州城时，护城河已化作浓稠黑雾。戴朱砂痣的少年坐在尸骸堆砌的王座上，脚下跪拜的百姓颈后皆生藤纹，随着雾中传来的编钟声机械叩首。
“主器终于来了。“少年弹指掀起雾浪，三百具青鳞模样的尸体悬浮空中，“你每犹豫一息，就有十个替身因你而死。“
翡翠藤甲突然收紧。青鳞看着最左侧那具尸体——八岁模样的“自己“心口插着银蝶簪，正是白露赠他的生辰礼。黑雾凝成的匕首抵住下一个“青鳞“的咽喉，孩童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绝望：“师父救我！“
玉髓箫迸发的音浪震碎雾刃。青鳞腕间胎记灼如烙铁，藤甲缝隙钻出的嫩芽刺入黑雾，却在触及孩童时骤然枯萎——所有替身心口都嵌着玉髓碎片，与他同源同脉。最年长的替身突然睁眼，腐烂的嘴唇吐出真相：“我们都是乐舞剑的残魂，是你不要的碎片.......
未时的阳光被黑雾蚕食。青鳞被雾链悬在城楼，看着“遂芫“将匕首刺入最后一个替身的心脏。孩童垂死前的呼唤与记忆重叠：“师父...鳞儿疼...“
真正的破空声在此时撕裂暮色。遂芫踏着翡翠藤疾驰而至，素纱下的七窍正在渗出玉髓。盲眼中流转的《盗天诀》经文化作三千金锁，却在触及黑雾时寸寸崩裂。
“走！“染血传音混着脏腑碎片，“去昆仑墟毁掉命盘...“
翡翠藤裹着青鳞疾退时，他看见黑雾凝成的离歌剑贯穿师父胸膛。遂芫染血的手指捏碎最后半枚玉珏，迸发的青光中浮现出青鳞从未见过的笑容——那是三百年前在药王谷桃林，青年含笑为师弟师妹簪花的模样。
昆仑墟的星砂刮骨如刀。青鳞跪在命盘石前，怀中玉珏残片突然飞旋如蝶。每一块碎片都映着遂芫消散前的画面：师父用断指在虚空写下“春生“二字，血珠凝成他偷藏起来的糖人图纸。
“小鳞儿...“命盘石里传出遂芫最后的声音，“你从来不是容器，是翡翠藤选中的春种。“
三百玉珏刺入命盘时，青鳞在剧痛中看清真相：所谓主器不过是谎言，魔神早在他诞生前就已苏醒。十二仙盟用千年光阴培育的，从来都是诛杀魔神的利刃。
“那就让春种发个芽。“少年将翡翠藤刺入心口，玉髓心绽放的光芒照亮整座山脉。命盘崩塌的轰鸣声中，他听见师父哼过的安魂曲——那是五岁病重时，遂芫彻夜守着他哼唱的调子。
子夜暴雨冲刷着遍地玉屑。青鳞在混沌中听见翡翠抽芽的轻响，碎成齑粉的玉髓重新凝聚，在他掌心结成并蒂花苞。本该魂飞魄散的遂芫从花雨中走出，眼窝里生出的翡翠嫩芽缠绕着星砂。
“你师叔当年留下的春生藤，终于等到开花的时辰。“
青鳞抬头的刹那，昆仑山脉每一寸焦土都绽出翡翠花。花蕊中沉睡的三百替身面容安详，最年长的那个指尖还捏着糖人碎渣。远天初升的朝阳里，戴朱砂痣的少年化作青烟消散，腕间藤纹开出的白花落入山涧，惊起一尾玉鳞闪烁的文鳐鱼。
遂芫的素纱拂过少年发顶，露出右眼新生的翡翠瞳：“该去北冥海找你师叔了，他欠为师三尾文鳐鱼，已有...三百零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