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是从视网膜开始烧的。林萤蜷缩在纺织厂女工宿舍的霉褥上,看月光穿透糊窗的化肥袋,在墙面烙出母亲临终时比划的手语符号。隔壁床的赵姐鼾声带着缝纫机油味,十六小时流水作业让她的呼吸机变成老式针车,每声喘息都刺出带线头的血沫。
觉醒的预兆是缝纫针开始跳舞。那夜林萤赶工第七百件童装,食指的顶针突然熔成银水,针头在布料上自主绣出父亲酗酒暴打的场景。当线轴滚落床底,她看见三岁弟弟蜷在下面——那个被父亲摔在水泥地上夭折的婴孩,正用脐带缠着生锈的缝纫机踏板。
“赔钱货又在偷懒!“监工的塑胶拖鞋砸中后脑时,林萤的瞳孔炸出星火。流水线突然倒转,缝纫机的银针暴走成金属蜂群,将监工的花衬衫撕成引魂幡碎片。布料残片上的熊猫图案活过来,在血迹斑斑的工服上啃出《劳动法》第四章第十二条。
真正的异变始于工资条上的磷火。林萤在厕所隔间数着被克扣的工时,纸币突然自燃成灰蛾,那些带着央行编号的翅膀扑向通风口。顺着飞蛾轨迹爬到天台,她看见整座纺织厂悬浮在蛛网上,每根蛛丝都黏着女工的青春体检报告。
“跑够三十七圈就给你弟弟烧纸钱。“父亲当年的狞笑在耳蜗复读。林萤的脚踝突然透明,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血,而是弟弟葬礼那天的纸灰。她在天台边缘狂奔,每一步都在水泥地烙出燃烧的脚印,整栋宿舍楼开始向地心坍缩。
逐火病院的救护车撞开厂门时,林萤正用缝纫线缝合自己的嘴。那些浸满机油的棉线在唇间生长成萤火虫腺体,每次呼吸都喷出带火星的鳞粉。沈星回用冰晶镊子夹住她的舌尖,发现声带早已熔化成钨丝,喉间悬挂着微型白炽灯。
病房的防弹玻璃内壁布满灼痕,是林萤用目光烧出的童年残影:五岁在灶台烙伤的掌心纹路,十二岁被典当的初中录取通知书,十七岁生日那碗被父亲掀翻的长寿面。栖霞的礼教丝线试图编织防护网,却在触及她皮肤时燃成《女诫》的灰烬。
治疗是把创伤纺成灯芯。每当电击仪启动,林萤的脊椎就会喷射出磷火,在屋顶凝成失踪女工们的剪影。陆离的罗盘铜针在高温中弯曲,卦象显示“焚风过境“。冥歌的菌丝为她制作降温面具,菌盖却在接触瞬间碳化成弟弟的胎发模样。
黑谷底的机械复眼首次显露焦痕。当林萤的病历档案在控制台自燃,三百个符咒胚胎同步抽搐。他撕下报废的仿真皮肤,露出皮下镶嵌的女工考勤表,那些被红笔圈杀的名字正一个个熔化成萤火虫。
暴走发生在月全食的缝纫疗法。林萤将病号服拆解成纱线,织布机上的每根经线都是女工的静脉血管。当梭子穿过最后一纬,整块布料突然竖立成燃烧的墓碑,碑文是纺织厂十年间失踪的137个女工身份证号。
“这才像话。“黑谷底的合金指甲刮擦墓碑表面,刮下的碳灰在空中组成剥削公式。林萤的视网膜在此刻彻底焚化,她看见父亲正在符咒反应炉里添煤,每块煤球都印着被家暴致死的妇女面容。
沈星回用冰晶义眼替换她烧毁的眼球,却发现新眼球里囚禁着纺织厂流水线的亡灵。每当林萤眨眼,就有女工从瞳孔坠入冰渊,她们的惨叫在晶体内折射成七彩极光。陆离的铜卦熔成铃铛,挂在林萤脚踝试图镇压业火,却在首夜就被熔成《劳动仲裁条例》的金属拓片。
转机始于符咒根系的集体过敏。当林萤的泪腺分泌出硝化甘油,灌溉符咒的园丁手指被炸成女工们罢工时的拳头形状。栖霞趁机将礼教丝线浸入泪液,织出带腐蚀性的《妇女权益保障法》锁链,冥歌的菌丝在法典文字间培育出解药孢子。
最终审判在纺织厂遗址展开。林萤将瞳孔中的亡灵纺织成火炬,火焰里走出抱着弟弟的自己。当黑谷底启动符咒防御矩阵,她拆解自己的肋骨为梭,神经为线,在焚烧的躯体上织出覆盖全城的《禁止使用童工规定》巨网。
黎明时分,林萤的灰烬降下酸雨。每滴雨水都刻着女工的工号,蚀穿黑谷底的机械心脏。逐火病院的围墙渗出纺织机油,符咒根系在油污中开出棉铃状花朵,每朵花芯都坐着个正在读夜校的女工亡灵。
温绫在灰烬里拼出林萤最后的微笑,那截烧焦的嘴角挂着弟弟的乳牙。当霍鸣的轮椅碾过符咒残骸,辐条间缠绕的棉线突然唱起纺织女工号子,歌声震碎所有考勤机的液晶屏。栖霞的丝线在此时完成最终刺绣——用林萤的灰烬在病院穹顶绣出《国际歌》的五线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