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冰雕微笑

殡仪馆的冷气发出老式冰箱般的嗡鸣,白炽灯管在唐婧宇头顶投下蛛网状的阴影。她数着地砖上第七道拖拽状血痕,在停尸房门前停住脚步。福尔马林的气味里混着某种甜腻的腐香,像是有人把整束白菊塞进了尸体的喉管。

“唐小姐?”顾平的声音隔着乳胶手套传来闷响。这位刑警队长正用镊子夹起一片冰晶,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劳驾您看看这个。”

解剖台上的女尸穿着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的脸庞定格在极度愉悦的神情。她涂着裸色甲油的右手紧攥成拳,指缝间渗出蓝莹莹的冰碴。唐婧宇注意到尸体耳垂缺失的珍珠耳钉——和三天前死在豪华游艇上的那位女明星如出一辙。

“死者林曼,31岁,体温零下十二度。”顾平用钢笔撩开尸体额前碎发,露出太阳穴处细小的针孔,“但体表无冻伤痕迹,就像…”

“就像被塞进液氮罐瞬间速冻。”唐婧宇接话的瞬间,后槽牙传来酸涩的寒意。这已是本月第七具“冰雕尸体”,每具都在微笑,每个微笑都让她心脏缝合线泛起灼痛。

法医助理推来的器械车突然剧烈震颤,不锈钢托盘上的柳叶刀叮当作响。唐婧宇按住抽搐的右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经年累月的月牙形疤痕。在常人眼中这只是普通结霜,但她分明看见尸体睫毛上挂着的冰晶里,蜷缩着拇指大小的透明人影——那是被撕裂的魂魄,正在无声尖叫。

“听说您母亲是民俗学家?”顾平冷不丁发问。他举起物证袋,青铜铃铛在塑封膜里泛着诡异青芒,“每个死者手里都攥着这个,铃舌刻的姒字,和您家族族谱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唐婧宇的呼吸凝滞了。这枚三清铃本该躺在母亲骨灰盒里——七年前那个雨夜,她亲手将铃铛放进母亲口中。彼时殡仪馆的灯光也是这样惨白,母亲胸前的伤口也是这样狰狞,只不过当年缝合尸体的是她自己颤抖的手。

“市局档案显示,令堂是研究萨满教的专家。”顾平逼近半步,解剖台阴影爬上他半边脸庞,“1998年哈尔滨冰雪大世界施工事故,二十名工人离奇冻死,唯一幸存者的笔录里提到过‘会笑的冰尸’…”

解剖室顶灯突然爆裂。在黑暗降临前的刹那,唐婧宇看见顾平镜片倒映出的异象——自己背后浮现出十二条扭动的锁链,每条锁链尽头都拴着个冰雕般的人影。

“电路故障!”法医助理的惊呼声中,唐婧宇撞翻器械车。她在满地滚动的脏器标本间摸索,直到指尖触到尸体僵冷的手。林曼掌心的冰晶正在疯狂生长,沿着她的指缝爬上小臂,那些被困在冰棱中的魂魄突然齐声尖啸。

剧痛从胸腔炸开。唐婧宇扯开衬衫纽扣,心脏位置蜈蚣状的缝合线渗出黑血。这是续梦师的烙印,七年前舅舅用槐木针给她缝入“死神之魂“时说过的话:“姒家女子活不过三十岁,除非成为阴阳两界的活祭品。”

黑暗中响起青铜铃的清音。唐婧宇咬破舌尖,血腥味刺激下终于看清真相——整个停尸房地面浮现出巨大的八卦阵图,七具尸体分别压在惊门、死门、鬼门之上。而阵眼处,顾平的领带夹正在渗出猩红雾气。

“别动!”她扑倒顾平的瞬间,林曼的尸体直挺挺坐起。女尸张开的嘴里涌出成千上万只冰蝶,翅膀上的磷粉在空中拼成甲骨文的“债”字。

应急灯亮起时,唐婧宇正压在顾平身上。刑警队长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颈侧,右手却悄悄扣住了后腰的配枪。“解释一下,”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为什么冷冻柜里会有你的指纹?”

唐婧宇望向墙角的立式冰柜。透过结霜的玻璃门,隐约可见里面蜷缩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那是三天前失踪的幼教老师,此刻她胸口插着的正是唐婧宇的青铜铃。

“叮——”

铃铛无风自鸣。冰柜门缓缓滑开,小女孩的睫毛忽闪着抖落冰晶。她咧开的嘴里传出老者的笑声:“姒家的丫头,玄冥阁来收利息了。”

唐婧宇反手抽出藏在靴筒里的桃木钉。钉身刻着的《度人经》发出金光,却在触及小女孩额头的瞬间被冰霜覆盖。更糟糕的是,她听到走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是其他警员闻声赶来。

“走!”顾平突然拽着她撞向气窗。玻璃碎裂声中,唐婧宇瞥见他后颈浮现的冰晶纹路,那形状竟与八卦阵中的“鬼门”方位完全吻合。

两人跌落在殡仪馆后巷的雪堆里。顾平扯开领带,露出锁骨下方指甲盖大小的伤口——边缘结着冰碴,正中央插着半截青铜铃舌。

“七天前出现第一个死者时,我就开始梦游。”他掏出配枪抵住唐婧宇眉心,眼底泛起不正常的青灰色,“每晚三点零七分准时到殡仪馆,像这样把铃铛塞进尸体手里。”

远处传来警笛声。唐婧宇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尖按在寸关尺处。脉象滑如走珠,这是魂魄被下了“冰魄蛊”的征兆。更令她心惊的是,顾平西装内袋露出的照片里,赫然是母亲年轻时在长白山天池边的留影——背景中穿道袍的老者,正是当年主持续梦师仪式的舅公。

“想要活命,就带我去找龙脉断裂处。”她夺过配枪卸掉弹夹,黄铜子弹叮叮当当落在雪地上,每颗弹头都刻着细小的“妘”字纹章。

顾平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冰碴里裹着半片蝴蝶翅膀。唐婧宇蹲下身用血在雪地画符,却发现自己的血已经变成墨绿色。心脏缝合线彻底崩开了,黑雾从伤口涌出,在空中凝成带倒刺的锁链。

“姒姓第三十七代续梦师,恭迎死神归位。”苍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殡仪馆外墙开始结出冰花,每扇窗户都映出戴青铜面具的人影。

唐婧宇扯断颈间红绳,母亲留给她的翡翠平安扣摔成两半。绿色荧光中浮现出哈尔滨圣索菲亚教堂的虚影,钟楼位置却插着一柄冰铸的巨剑。

“原来龙脉断裂点在…”她话音未落,整条小巷的地面突然塌陷。在坠入深渊前的最后一瞬,她看到顾平被冰链拽向空中,而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青铜钥匙——柄部刻着“昭和制钢所1937”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