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训·新生
程贤把车停在那栋灰白色五层建筑前，熄火时特意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日期：2012年3月5日。挡风玻璃上沾着几片柳絮，初春的阳光透过玻璃在方向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主楼门前并列挂着两块铜牌，在晨光中泛着不同的金属光泽——左边是“明城市委党校“，右边是“明城市社会主义学院“。程贤摸出手机拍了张照，这种“两块牌子一个单位“的配置，在他们教育系统倒是少见。
“学员报到请上二楼。“电子屏上的红字不断滚动。程贤拎着行李走向旋转门，行李箱的滚轮在水泥地上发出规律的声响。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彩信：小军和小蕊背着书包走进校门的背影。他盯着照片看了几秒，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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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到大厅
二楼走廊尽头的多功能厅被临时改造成了报到处。程贤站在队尾，前面还有十几个人在排队。他注意到队伍里有几个特别显眼的身影：
一个穿着彝族服饰的年轻女性，银饰在走动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两个正在交换名片的西装男子，其中一人用的还是黑莓手机；
还有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脚上的皮鞋沾着泥点，正用带口音的普通话打电话：“对，已经到社院了...什么党校？就是社院！“
“请填一下个人信息表。“工作人员递给程贤一张表格，“您是哪个单位的？“
“明南镇中学，程贤。“
工作人员在名单上打了个勾：“民主党派成员？“
“民进会员。“
“好的，您分在第一组。“工作人员递给他一个文件袋，“宿舍在305，这是学员手册和课程表。晚上七点在一楼报告厅举行开班式。“
程贤翻开学员手册，扉页上印着“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十六个字。手册最后附了学员名单，他粗略扫了一眼——四十八名学员中，有八位民主党派成员，十二位无党派人士，其余都是各单位的年轻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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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5宿舍
推开305宿舍的门，程贤被扑面而来的烟味呛得咳嗽起来。靠窗的床位上坐着个方脸汉子，正用山寨手机外放《最炫民族风》，见他进来连忙关掉音乐。
“哎呀，室友来了！“那人跳起来接过行李箱，“马卫国，青山县农业局的。“他浓重的方言口音让“农业局“三个字听起来像“龙鱼局“。
“程贤，明南镇中学。“程贤注意到马卫国的床头贴着课程表，字迹工整得像小学生作业。
马卫国从蛇皮袋里掏出两个苹果：“尝尝，我们县特产。“见程贤盯着他沾满泥点的皮鞋，不好意思地蹭了蹭地板，“早上刚从基地过来，没来得及换。“
程贤打开行李箱整理衣物，发现马卫国偷偷把他皱了的衬衫挂了起来，还从门后找出个电熨斗。
“你们中学老师就是讲究。“马卫国边熨衣服边说，“我们局里那帮小子，衬衫能穿一周不换。“
程贤笑了笑，注意到马卫国的行李箱里装着《农业科技创新指南》和几包蔬菜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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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冰活动
晚上六点半，学员们陆续来到报告厅。主席台上方挂着红色横幅：“2012年春季党外中青年干部培训班开班式“。程贤按照分组牌找到第一组的位置，组里已经来了五个人：
市侨联的林嘉怡，波波头下戴着珍珠耳钉；
民营企业家刘强，正在摆弄最新款的iPhone4；
彝族女教师阿依，百褶裙上的绣花十分精美；
市医院副院长周明，白大褂口袋里插着钢笔；
还有市委宣传部的赵志明，年轻得不像处级干部。
“各位组员，咱们先互相认识一下。“赵志明自然地担任起临时组长，“按顺时针方向，每人一分钟自我介绍。“
轮到程贤时，他简单说了自己的教学经历：“在乡镇中学教了十年语文，负责过传统文化进课堂项目。“
“太好了！“阿依老师眼睛一亮，“我们民族中学正缺这样的课程。“
破冰游戏是设计组徽。马卫国抢过马克笔就要画麦穗，被林嘉怡拦住：“太直白了，不如用同心圆？“最后定稿的是阿依设计的七彩手印环绕党徽图案。
当这个彝族姑娘用汉彝双语解释“民族团结“的含义时，全场响起热烈掌声。程贤看着自己沾满颜料的手掌，突然想起教小军画手印画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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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见闻
晚餐在党校食堂吃自助餐。程贤端着餐盘，在辣子鸡前犹豫不决。
“建议别碰。“林嘉怡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上周台商吃了直接送医院。“
他们找位置坐下后，程贤发现学员们已经自发形成了几个圈子：少数民族学员围着阿依讨论服饰文化，企业家们在角落交流生意经，年轻干部们则分散在各桌——看似随意，实则精心计算过的社交距离。
“你们组那个赵志明，“林嘉怡压低声音，“去年破格提拔的副处，'789工程'重点对象。“
见程贤疑惑，她解释道：“就是70后正处、80后副处、90后科长的干部梯队。“说完指了指远处一个穿修身西装的年轻人，“那个更厉害，团市委的，29岁正科。“
程贤夹菜的筷子顿了顿。在乡镇中学待久了，他几乎忘了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怎样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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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话
回到宿舍已是九点多。马卫国变戏法似的从蛇皮袋里摸出两瓶杨梅酒：“来来来，庆祝认识新朋友！“
三杯下肚，这个乡镇干部的话匣子打开了：“程老师，知道我为啥被塞来培训不？去年查扶贫款，我捅了畜牧局的篓子。“他模仿领导说话的样子，“'小马啊，你这脾气得去统战部改造改造'！“
程贤望着他黝黑脸上的皱纹，突然明白这种莽撞背后的勇气。
“其实这样挺好。“马卫国突然正经起来，“在这里，我不用管他是局长还是书记，大家都是同学。“
夜深了，程贤躺在床上翻看学员手册。手机震动起来，是小军发来的短信：“爸爸，今天数学考了98分。“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轻轻回了个“真棒“。
窗外，三月的风吹动玉兰树枝，在窗帘上投下摇曳的影。程贤忽然觉得，这个暂时远离工作和家庭的地方，或许能让他找回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