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优秀员工

“都听着!”领队的官兵大声喊道,“进去之后分组,有人抬土,有人转胚,有人看火——听命行事,谁敢偷懒跑神,立刻打死!”

说罢一掌推开最前面几人,队伍便被迫一步步挤进洞中。

张辅踏入山洞那刻,热浪扑面,衣襟仿佛瞬间浸了水。他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前方的唐晴,小丫头也感受到了这炽热,步子微微一顿,却依旧咬牙往前走。

队伍已被赶入窑场洞口,热浪扑面。唐晴正要跟上,却被一名士卒一把拽住后领。

“你留下,继续记账。”对方不耐地吼道,“小孩子跟进去碍事。”

唐晴挣了挣,却没挣开。

张辅回头看了一眼,走回来,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她额角的碎发。

“哥哥自己进去,你就在外头好好干活。”语气温和,神情却沉了几分。

随即他微压声音,在她耳畔低声问:“账本,藏哪了?”

唐晴也附在他耳边,小声回道:“后山帐篷后的松树下,三颗石子堆在一起。”

张辅点了点头,拍了拍她后脑勺,如长兄安慰稚妹一般。

转身站起,对那名官兵拱手道:“多谢军爷照看小妹。”

“废什么话!”那士卒嗤了一声,“赶紧滚进去!”

张辅不再言语,转身随队走了进去。

军营西南角,一片用破毡帐篷搭建而成的临时军棚,被称作“杂役营”。

此处驻扎的多是新近征调的流民编制,号称“募兵”,实则多为仓促拉拢、临时武装之人。兵器不一、军纪松散,仅被安置在大营最边缘,充作搬运、巡哨、杂差等劳力。

詹徽便被编入其中,名为“记账佐役”,掌管粮草入出与日常耗用之数。而司徒顷,则以“短衣卒”的身份掺入前线辎重队,日常搬运军资、打扫营地。

按理说,詹徽应整日在军棚中执笔抄写,清点粮料。但这几日来,他却频繁在营中各处徘徊,尤其是在靠近前营的士卒区域,时常见他一人背手缓步,不知在察看什么。

这日黄昏,司徒顷实在看不过眼,趁着左右无人在意,快步靠近詹徽,低声问道:

“大人,不在账棚守着,成日往前营这边晃,是不是太扎眼了些?”

詹徽负手而立,面色从容,眼角扫了他一眼,却不似责怪,语调平静:

“你这身短衣卒的行头,偏要唤我大人,不怕叫人听去?”

司徒顷皱了皱眉,正欲再言,詹徽却收了笑,低声道:“这几日粮薪调度异常,部分炭薪、干粮、甚至缝甲之物,数目对不上。”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我在军中这些日子,查到一份旧档,发现从半月前起,西南几个偏营的兵额,忽然补得极快,连夜分拨,却无人点册。”

“你怀疑有人调兵?”司徒顷眼神一凝。

“调兵是一回事。”詹徽语气未变,“但这调得既不公开,又不走兵部节制,只在本地军中暗作勾连……你说这像不像有人要起事?”

司徒顷心中一震,低声道:“谁敢擅自调兵,除非上面有人撑腰。”

詹徽没有接话,只望着西北营帐的方向,轻声道:

“我只是个记账的,册上笔多一划都要问责。但若真有人借粮草名义移军建营……那就不是我一人能担的了。”

说罢,转身缓缓往营区深处走去,背影仍一派从容,仿佛只是一位履职的营中小吏。

在这支由流民临编而成的杂役军中,司徒顷混得可谓游刃有余。

身为锦衣卫出身,身手不凡,本就不应困于此等粗役之列。只是此番入营另有任务,他早已收敛锋芒,甘居末列。

但凡与他同伍之人,皆只当他是个脾气阴冷、不多话的粗壮汉子,全不知他背后所藏身份。

他精于伪装,熟于耳目调换之术,不动声色地听遍军中流言,捕捉细微异动,一如锦衣卫多年所修的本事。

相比之下,詹徽虽非武人,却也不容小觑。

昔日堂堂吏部尚书,如今披一身粗布短袍,却能在一日之内将军中旧账新簿理得井井有条,抄录无讹、推敲不误。

营中管事原以为这等“记账流民”不过是个临时凑数的下笔抄工,岂料他对粮草筹拨、营地分批、耗量估算等项,竟全不陌生,甚至时有高明之言。

如此人物,怎会久困一隅。

不出三日,已有驻军正营的中队推荐他调往主帐,参与“战时粮务统筹”。

不过这一切在詹徽严重,便是蹊跷。“战时粮务统筹”?川地还有战事?

傍晚时分,营中传令兵带着一车好酒,快步而至,手执调令,朗声宣读:

“奉都司急令,二十里外落雁村一带,白莲余孽聚众滋事,聚集百余人,已妄图劫掠粮道。即刻起,杂役第四营编制五十人,整装出发,前往落雁村协同围剿。”

“本次行动为清剿预役,编入为前锋突入队列,若有脱阵畏战者,军法从事!”

“限一炷香之内整队,持械出营!”

说完将酒水摆在面前道:“这是壮行酒,是将军赏赐!”

传令兵念罢,未多言,转身离去。

营中一片哗然,有人面色惶然,有人低声咒骂。

流民编制的杂役兵向来地位低下,如今却被点名为“前锋”,谁都知道那不过是“顶在最前、死得最快”的意思。

抱怨归抱怨,底层士卒终究无权置喙。

为了一日两顿粗粥、一块干饼,他们再苦再累也得咬牙上阵。更何况军中令行禁止,若有违逆,轻则鞭笞,重则斩首。

一炷香未尽,这支由流民拼凑而成的杂役队伍已然整装完毕。

破甲残刃、藤牌木棍,各持其物,队列虽不齐整,却也不至于涣散。

副队长以藤杖点名,吆喝着排列纵列。前锋为试探,后列押运,各自分明。

“落雁村二十里,按路况急行,至多一个时辰半能至。”老兵低声道,“若敌人真在,天黑动手。”

“天黑动手?”有人低声嘀咕,“咱这营里一多半连刀都没摸熟,就敢夜里剿教?”

“剿你娘个头。”旁边一人冷笑,“真当是去打白莲教的?你忘了你是怎么进这狗屁杂役营的?”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嘲弄与恨意。

“别管了,反正还有酒喝,是死是活,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