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十月十六
- 都督府新来的侍女是个三流细作
- 帷余
- 4053字
- 2025-05-08 22:00:11
一年又一年。
皎然终于能过他十招那天,她急匆匆搬开青石板就要跳下去。
竹宿拦住她,“你知道水下暗流的方向么?还是你在漆黑的水底能认得出路?”
皎然当然都做不到,她请他先下去。
“教你的闭气法,你学得怎么样,要是游一半还要我捞你,未免太蠢了。”
皎然推他,“快点吧,我不用你捞我,跟在你后面就行,只要你方向不错,我就不会错。”
竹宿纵身一跃,身子已浸入水中,露出个头来,湿漉漉的白发黏在他耳边,“记住跟紧我。”
“好。”皎然发誓,“我绝对不乱跑。”
他进入水中,皎然随后跟着。
二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水底游了半炷香的时间,皎然有些急了,到现在还没能出的去。
她猛地一蹬腿赶上他,怒目而视,指着身侧的礁石水草。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继续向前游,水中冰冷,秋季的水已经太凉,他的手在水底也是凉的,皎然不知他意,只能被他牵着往前。
这时候正是日出之时,皎然游离石窟下的暗流,来到了一片水域,她探出头去,大口大口的呼吸,此时第一缕阳光迎面而来,金灿灿的朝阳铺满水面,皎然从未见过这样壮观的朝阳。千万缕金光,利箭一样穿刺过水面,仿佛可以劈开一切黑暗。
“宿露轻盈泛紫艳。”皎然口中念道。等她说出口,才想起来这是某一日早晨穆衿对她吟的诗,她写不出轻盈二字来,便被他罚了二十遍抄写这首诗。
“你说什么?”她的话被江风一吹,变得飘渺极了。
“我说,原来真正好看的朝阳,不是在院落和楼阁上看见的,而是在水中。”
她正在看朝阳,身边人已经潜下水去,一把在水下扯住她脚踝将她拖入水底。
皎然呛了一口水,慌忙浮出水面,“你做什么,要淹死我?”
他说不是,“你跟来。”
她半信半疑跟着他潜下水去。
阳光刺透水面,在水中尽情舒展,借着这些光,此时黑洞洞的水底也能看清一些东西了。
皎然和他潜水下去,到了很深的地方,她这才发现原来水底还有一座古城。
游鱼在残垣断壁中游过,最前面是一座石头堆砌的大门,两边的石柱上雕刻的图案因被水侵蚀,此时已经看不清花纹了。
她好奇地在城中四下游览,和鱼儿为伴,这座城很大,皎然看了一会儿便憋不住气游了上去换气,她忍了太久才喘息,此时头脑有些发昏。
竹宿跟上来浮出水面,“这古城很大,你一时是看不完的,我们可以下次再继续看。”
皎然说再看一眼。
她一头扎下去,别说下次了,她以后还能不能来到这个小岛上还得另说。
浸在江水中久了,皎然浑身发冷,她还要再潜下去,被竹宿一把拉住,“下次再看吧,上岸了。”
她虽然流连忘返,但正事还没有忘记,将小城抛在脑后,跟在他身后一路游回去。
皎然也不识这古怪的路径,只知道他们方从一处沙地上岸,不多时继续走便来到了一处山林间。
到处是参天高的大树,她走在后面,看着五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古树目瞪口呆,这要是打成案桌板凳,客栈里都能换一遍了。
皎然继续往前走,见林子尽头是一处陡峭的山崖,“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你怎么那么多话?”他不满。
皎然捂住嘴巴,支吾道,“你难道还把我扎哑?”
“你可以继续嚷嚷试一试。”
她连忙封住嘴巴,一句话都不说了。
她站在山崖往底下眺望,远远看见悬在峭壁上有一块怪石,石头上建了一座竹楼,四下用围栏围住,小楼的一面墙上爬满绿植,绿色往小楼后面的石壁上扩散。
竹宿叫她跳下去。
皎然大惊失色,“什么,这么高,不得摔死我?”
她怕他推她,特地离他远一点。
“你不是学了轻功么?”
皎然后知后觉,“是啊,我学了……”
他在峭壁之间只足尖轻触,衣衫轻动,仿佛就在普通的石阶之间跳动一样。
皎然学着他的样子把手背在身后,岂料刚跳两步就险些摔下去,吓得她急忙把手伸了出来维持平衡,看来潇洒也是要本事支撑的。
她落在小楼前,院子就在山腹中,清晨的白雾在山间飘动,不时从院落之间穿梭,真乃仙境一般。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今天是十月十六。”他说的牛头不对马嘴。
“是吗,我在洞穴中都不知年月了。”
“去年你说,十月十六是你的生辰。”
皎然被他一提醒才记起来,“是我的生辰,没错!”
“可是这和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有什么关系?”她略停了一下,忽然领悟过来,他带她去看朝阳,看水底城,原来都是想要她在这一天开心罢了。
她又接着想,自己能接他十招,还恰好是在这一天,除了他放水特地让她一让外,也没别的原因了。
除非他自己想要赌输,否则或许没有人能和他打赌打赢。
院子里有竹木四角小凳子,皎然坐在上面,她看了四周,只有一个凳子,这人真奇怪,连个多余的凳子都没有,待客之道都不会,“我知道了,这是你家。”
他点了点头。
皎然的衣服还是潮的,“有没有毯子被子之类的,干净衣服也行,走得太急,衣服放在你闭关的地方没带出来。”
他推开小楼的门,从里面拿出了一件袍子丢给她,皎然一下没接住,袍子拢在了头上,“你就不能好好递给我么?”
她愣了一下,似乎想起来另外一个人,遂没有立刻将袍子拿下来穿上。
“你怎么了,生气了?”他有些不耐烦,“怎么这么难伺候。”
“你说谁难伺候呢!”皎然把衣服穿上,“多谢。”
竹宿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我发觉你对我一丝敬意都没有,这可不好,我教你轻功,教你剑法,还教你……这么多,你不拜师就算了,还对我毫无感恩之心。”
皎然道对不住,“一定对你尊敬些,是我不好。”
“这还差不多。”他满意了。
皎然叫他,“那你什么时候让我走啊?”
“走哪里去?”他故意问。
“回家啊!”
“回哪里?”
“当然是绵垣了,我不是说了好多次么?”
他慢吞吞,像是才反应过来,“哦——”
“快告诉我从哪里才能离开吧。”皎然急忙问道。
“不行!”竹宿一口回绝。
“嗯?”她诧异道,“什么不行?”
“离开这里,不行。”
“你自己都答应我了,说是我过了十招就——”
“我说,过了十招,我就答应你闭关结束。”
皎然气得一脚踢翻了凳子,“你——”她仔细一想,当时他还真是这样说的,他并没有答应她让她出岛回家。
“凳子扶好。”他走进了小楼里,在屋里烧一壶热水。
皎然才不听,一脚又把凳子踹好远,“我就不!”
那人的声音翩翩然从门内传来,“把凳子扶起来。”
她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将凳子放回原位。
“以后不许砸我的东西!”
皎然听见他将茶盏狠狠放在桌子上。
她只好认了怂,走了进去。
“你在烧水呢?”
“你是瞎子么?”
“我来烧吧,先生这金贵的手,当然不能干这种粗活。”皎然讨好道。
他被皎然按倒在凳子上,“先生就坐好,等着皎然来沏茶吧。”
硬的不行,当然得来软的。
皎然撕开茶饼的油纸,里面的茶发出淡雅的清香,她忍不住多嗅了几下,“这是什么茶?”
他说不知道,指着外面的山崖说,“好像是小五在崖壁间采的茶。”
“我要那本。”他指着皎然身后的一本书道。
皎然急忙跟狗腿子一样双手奉上,“敬阅。”
看见封面上写着《素问》。
“对了,你的阿姐和兄长,你不想他们?”他笑道。
皎然顿了顿,一时间没有想起来,“阿姐?”
她抿抿嘴,心虚道,“哦哦哦,我以为我哥哥和姐姐都回家去了呢!”
他继续翻着书,并未看她一眼,“没有,他们一直在等你。”
他的手指停在阴争于内,阳扰于外,魄汗未藏,四逆而起一行上,抬起眼看她道,“正好凑个团圆。”
皎然试探道,“凑个团圆一起走?”
他冷笑了一下,摇头道,“凑个团圆一起走。”
……
客栈今日并不接外客,只有会英门的弟子们还有凤凰雏在。
老板娘举起手里的酒,道,“今日是穆衿小公子的生辰,大家记得说些吉祥话,不要说那些不好的。”
岁星和瞬光脸色不好,都忍着不发。
步月坐在一边没心没肺地磕着瓜子,等着开饭的时候,这样丰盛的日子可不多,鸡腿啃得满嘴油。
轮到岁星,他一杯也没有喝,“今日也是皎然的生辰。”
穆衿眸子一暗,手指在酒盅周围摩挲。
今日也是她的生辰?
老板娘怒起来,望向了凤凰雏,这头的凤凰雏挠了挠头,“我都说了几遍,那丫头偷了《高山寿》,跟府里一个相好的跑了。”
瞬光追问,“这话你自己相信么?”
凤凰雏道,“亲眼所见,有什么相信不相信。”
门里的弟子向来知道皎然的秉性,谁背叛师门她也绝不会,这个凤凰雏三言两语居然就蒙骗了师娘。
弟子们都在等着师傅回来给个公道话,但师傅前往宛平办事,到今日也没有回来。
“步月师兄,你说,皎然是那种背叛师门的人么?”
步月将瓜子壳拢在一处,“问我做什么?”
凤凰雏见他不搅合放心了不少,“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小丫头鬼灵着呢,偷了东西就趁乱跑了,这时候不知道把师门秘籍转手卖了几次。”
岁星气极了,皎然和他们一起长大,他容忍不了外人欺负自家师妹,“你少血口喷人!”
“你就是个——”岁星刚说一半,凤凰雏一拍桌子,震起一只筷子来,双指捻着竹筷,飞刀一样刺向岁星。
步月一把握住刺向岁星眼眶的竹筷,冷笑着当即掀翻了桌子,“凤凰雏,我们还叫你一句师兄,你不会以为你还是我们会英门的师兄吧?”
众人都望向师娘,希望她主持公道。
好好一场生辰宴,闹得不欢而散。
她对穆衿道,“明年再给你办个更好的,到时候我们去长安。”
穆衿略抬起眼皮,“不必了,我已经饱了。”
他站起来微微一低头,“我回房间。”
老板娘叫住他,“别睡着了,一会儿叫人给你做长寿面,你等着吃几口。”
岁星恼得就要上前和师娘争执,被步月拦下,低声道,“你找什么不痛快!”
步月道,“没看出来吗?”
“啊?”
“蠢货一个。”
“我让你去送信,送了没有?”
“给绪盟仇姑娘的那封?送到了。”
“师娘不知道吧?”
“瞒着她呢,不过师兄该瞒着的人是逐星师姐吧?”
“都瞒着,也别让逐星知道。”
“好嘞,包在我身上,肯定不说。”
“她看了信,说几日后给我回信?”
岁星摇摇头,“她没说,当时我按照师兄给的地址去找她,她身边还有一个年纪略长的女子,似乎束缚住了她,让她不能脱身。”
“是什么人?”
“这我哪儿知道啊,师兄。就听见绪盟仇姑娘叫她圣巫。”
“哦,她师傅。”步月掐算着时间,不能再多等了,希望绪盟仇早日来。
“师兄,你不会是要享齐人之福吧?你都有逐星师姐了,虽说绪盟仇姑娘也美艳,可是一山不容二虎。”
步月猛地给他一个爆栗,“别胡扯了。我是有正事要找她。”
“那师兄,你还要我帮你办点什么?要不给师傅也写封信?”
“不必,这里发生的事儿师傅不会不知。”
“你是说现在师娘越俎代庖,是师傅允许的?师娘也就罢了,那个凤凰雏,我越看眼越难受,什么时候咱们找个法子弄死他?”
步月揽住他肩膀,“你呢,不是他对手,我呢,也不是他对手,咱们两个都菜,就别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