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生视线在阿棠与账房先生身上徘徊。
他谁也不信。
只是这账房先生模样做不了假,可是大户人家大小姐会在乎这十两吗?
账房先生又转头去翻账本:“这账本上记录的是六百二十五两本金,存期三年,利息为六两。”
账房先生将账本递出去,并留了个台阶:“所说的六百四十一两,账本并未记录,姑娘兴许是记错了。”
阿棠刚要开口,凌冽掌风劈在脖颈的刹那,她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惊呼,整个人不受控制向后栽倒。
穆青生掠出三步,长臂稳稳接住瘫软的身躯。
他缓缓抽出星辰剑,寒芒映着森冷的眼,剑锋直指神色阴沉的账房先生:“为何伤她?”
账房先生后退半步,眸光骤然冷如寒铁,枯瘦的手掌在空中狠狠劈下:“轰出去!”
话音未落,护卫拔出刀剑,“是我们请你出去,还是你自己出去?”
刀刃划破空气的锐响刺耳惊心。
穆青生不言,从腰间抽出星辰剑,旋身避开迎面斩来的刀锋。
怀中阿棠绵软的身躯让他左支右绌间略显吃力。
眼看一柄长刀直取阿棠面门,他咬牙挥剑格挡,剑脊与刀锋相撞迸发出火星。
随着暴喝,一柄长剑从斜刺里飞来。
穆青生侧身避让时,后腰突然遭人重击,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他在空中急旋半周,用背部护住怀中的阿棠,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撞上钱庄门口的青石阶。
怀中少女安然无恙,他却闷哼一声吐出鲜血,染红了胸前衣襟。
还未及起身,裹着软布的木匣“咚”地砸在身侧,几锭银元宝顺着斜坡滚落。
慕云舒远远瞥见青砖上翻涌的衣角,杏眼瞬间瞪圆。
她提着裙摆踉跄奔来,指尖还沾着未及擦净的糕点碎屑:“不是取钱吗,怎么……”回事?
话音戛然而止,她望着穆青生染血的衣襟和昏迷的阿棠,眼底浮起惊惶。
“仇家又追上来了?”
穆青生单膝跪地撑住地面,指节攥得发白,喉间腥甜混着铁锈味翻涌。
“到底咋了?”慕云舒急得跺脚,她蹲下身拉穆青生,穆青生未动。
裙摆扫过地上散落的银锭,慕云舒低头一瞧,将碎银尽数拢回木匣。
“看这架势,银钱应该是取出来了呀。”慕云舒问,“是发生什么冲突了吗?”
穆青生将阿棠轻轻平放在青石板上。
“你,看好她。”
“那你去哪儿,唉,别去啊!”
他猛地旋身而起,衣袂猎猎作响,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扑钱庄紧闭的朱漆大门。
“哐当!”
在穆青生飞至钱庄门口时候,檀木大门重重闭合。
慕云舒忙捂住眼睛,五根手指两两并拢,指缝间留出一道细长的空隙。
而后缓缓睁开一只眼。
这下撞的不轻。
看起来都好疼……
慕云舒望着僵卧在地的穆青生,睫毛不安地颤动。
她像猫儿般蹑手蹑脚靠近,绣鞋尖轻轻戳了戳那道染血的衣袍:“师父?师父?”
闷哼声从喉间溢出,穆青生指节死死按在额角,指缝间渗出的血珠顺着腕骨滑进衣袖。
他撑着地面的手掌在青砖上蹭出刺耳的声响,半天才摇摇晃晃支起身子:“无,无碍。”
慕云舒佯装低头整理裙摆,眼角余光黏在他身上。
看起来挺有碍观瞻。
好多血。
“师父,你那么冲动做什么?”慕云舒忍不住教育起来,“况且别人钱庄不是将银子给我们了吗?”
慕云舒扬了扬手上的布包。
“少了,十两。”少年捂着脑袋,抿紧唇,似乎觉得这是天大的事情。
“不过是十两而已,有什么关系呀。”慕云舒眨眨眼,“少花十两不就是了。”
“不至于为了十两打起来,”慕云舒从怀中抽出手帕按在穆青生受伤处为他止血,“很疼吧……”
穆青生怔在原地,恍惚间有什么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满脑虚无。
穆青生轻轻应声。
“还能动吗?”
慕云舒蹲下身,指尖悬在他染血的袖口上方,迟迟不敢触碰。
穆青生的睫毛颤抖了下,良久,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慕云舒暗自咂舌:不会摔了一下,把脑子摔断片了吧?
反应太慢了。
慕云舒朝阿棠方向努努嘴,“能动的话,你去背阿棠,我背不动。”
穆青生:“……”
穆青生转头看向她,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摇头道:“男女,授受,不亲。”
“我真背不动。”
穆青生坚决:“不,不行。”
慕云舒暗自叹气,认命地蹲下身:“得,我来背。你在旁边搭把手,总行了吧?”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费力地将阿棠往背上抡。
穆青生垂眸盯着慕云舒,看得心惊,喉结动了动,最终默不作声地伸手环住阿棠后背,借着力道帮她将人背起。
少女绵软的身躯压在肩头,慕云舒踉跄半步,稳住了脚步。
慕云舒把阿棠往上颠了颠,确认阿棠稳稳靠在自己背上后才缓步上前。
原来她也有如此力气,果然抱不起女孩子的人都是弱弱的。
我强强的!
慕云舒为自己点赞。
朝路人问了路之后,慕云舒领着两人进了医馆。
医馆内药香刺鼻。
慕云舒将人放至病榻上,吩咐医童照看,便去找后院老大夫。
穆青生跟在慕云舒身后,不紧不慢。
老大夫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药材,抬眼打量了一下二人。
老大夫搭上阿棠的脉搏,“这个无碍,只是皮肤娇嫩,后颈要敷一些药草。”
老大夫写了一张方子,递给药童让他去抓药。
“你呢?”
老大夫视线落在一脸血的穆青生身上,穆青生朝后一退,“我不……”
慕云舒强按着穆青生坐下伸出手。
片刻,老大夫又写下一张药方,“只是皮外伤,先服下这几剂汤药,需悉心调养。”
慕云舒掏出银子付了药钱,穆青生则垂眸像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
今日她破费了,若是他自己不意气用事便不会浪费这么多药钱了。
之前生病他都是硬捱过去,照样活的好好的。
慕云舒悉心照看,看着药童将熬好的汤药喂进阿棠口中,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慕云舒转头看向穆青生,只见他正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擦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