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卖地

李胜攥着烟杆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甲都快按进李心的肉里：“卖地？你小子昏迷一下，魂儿都没了？说什么胡话！”

“爹您先别急，“李心按住父亲有些颤抖的胳膊，“高中同窗来信说东北那边已经开始平均分土地了，到时候地契全要上交，咱家能跑得了？

昏迷这些天，我还梦见老祖宗指点，说今儿个村口有民兵赶赴前线，要是现在捐粮正是雪中送炭...“

见父亲仍拧着眉头，李心又凑近耳边：“今年新麦已经归仓，饿不着咱爷俩。卖八亩地的粮食，到时候全捐给国家，咱爷俩上去打仗不行，但是咱家的粮也能为国家出份力，博一个前程，不比守着地强？“

李胜盯着儿子看了半晌，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出一丝动摇，却只看见李心铁打般的决心。

老汉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佝偻着背出了厨房。

李心也觉得这话确实有些过了，但是没办法，电视里的剧情中，赶往前线的民兵，今天就要过村了，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正盘算着后续计划，突然——“啪”

一摞泛黄的地契拍在破木桌上。

李胜背对着儿子站在窗前，晨光给他花白的鬓角镀上银边，沟壑纵横的脸庞和蛛网密布的手掌，也都是这十亩地所给予的。

“卖哪块...随你吧！谁让你是老子的唯一的种！“

“爹，还有桩事...“李心摩挲着地契上的红指印，“您能去村口守着民兵吗？到时候直接带着民兵去马大头家。

马大头那老狐狸，到时候看我是小辈，卖的粮食，短斤少两都是小的，说不定还用霉麦子糊弄我。”

“中！中！“李胜抓起汗巾狠狠抹了把脸，“要是等不着队伍，这地你还敢卖...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

李心喘着粗气停在马家宅院前，这一路走得他两腿发软，倒不是路太远。

而是原主这身子骨和前世相比也不遑多让——一样虚，光是从村西到村东，李心的额头都汗如雨下。

“往后要是有机会得多下地干活了，多练练。“李心扶着发酸的腰。

坐在靠在一户人家的墙上李心又暗暗想着，“就这身子板，将来娶了老婆，估计都没法重振男人雄风。”

走到马大头家门口，地主家确实不一样，自己家土胚房破破烂烂，马家里面的青砖门楼气派得扎眼。

单说那门口的台阶，搁前世就是标准的绝户坡，那高度比人都高。

他抡起门环砰砰砸响，马叔！马叔哎——“

“谁啊，等会，等会，就来，就来。”

听到敲门声，很快马大头穿着小马褂，掀开半扇门板，鼠须小眼里闪着精光，“哎呦！这不是李家大侄吗？前一段时间听村里人说，你晕倒了，主要是赶上秋收了，叔没时间去看望你。”

马大头侧身让出条道，领着李心穿过青砖铺就的院子。

堂屋里的红木太师椅擦得锃亮，搪瓷茶壶冒着袅袅热气，两人像两个久别重逢的亲戚。

“大侄啊，“马大头摩挲这脸上的胡茬，然后用茶盖刮着茶沫，“有啥难处，你尽管开口。

我跟你爹那可是过命的交情，能帮忙的绝不含糊。“

“真能装”李心暗啐一口，脸上却堆着腼腆的笑。

李心可是知道，这老地主心里的算盘，打的是噼啪响，只要李心露出一点求人相，就会被这老狐狸拿捏得死死的。

李心慢慢悠悠的喝着茶水，“马叔，我身子骨还没好透，俺爹想让我搬城里去，你也知道，咱村那赤脚郎中的水平，你也是知道的。

俺爹就想着把家里的地卖一部分，在城里安置一套房子，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方便。“

我爹刚说卖地，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马叔您啊！这十里八乡得，您可是远近闻名的开明绅士，一提到咱们麦香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马大头刚才还奸诈的眼睛，现在和蔼了不少，“还是你的话我爱听，那些庄家脑袋们要是能有你半分伶俐，你叔我再少收他们三成地租，我都乐意。”

茶过三巡，李心膀胱都快憋炸了。

这老狐狸从私塾趣事说到娶亲讲究，就是不肯接卖地的话茬。

直到壶底茶叶都泡白了，马大头才突然拍腿，“对了，大侄你家的地准备怎么卖？“

“马叔您是土地行家，我家那十亩地的收成，供我念完高中还有富余。也不要银元，你按粮食折算就行。”说完李心双手上比了十的手势。

马大头蹙了蹙眉，嘴上还是挂着笑容，朗声道：“哈哈...侄儿你是不是跟你叔开玩笑，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这粮食是硬通货，至于现在土地，明年谁也不知道怎么样。”

李心也大笑道，“您这话说的，铁打的王朝，流水的世家。马叔咱们都是读书人，你也知道不管时代怎么变，您不还是咱们麦香村最大的地主吗？”

马大头继续喝着茶水。

看马大头不接话茬，李心故作可惜道，“要不是我之前昏厥过去，这么多天才醒，我爹被我这病吓破了胆...一心想让我赶紧搬进城里，这十块宝地俺爹才不会卖。”

马大头的声音提高几分，仿佛这就是他的底线一样，“行，我说一个价，六十升麦子一亩地，如果可以我就收了，不行的话，侄儿可以看看别家。”（一升三斤）

李心心里跟明镜似的——就算把前世三十年的阅历和现在这副身子的年纪加一块，也抵不过眼前这老狐狸的岁数。

要是跟马大头比算计？就是给李心十个脑子也白搭。眼下只剩最后一招杀手锏了。

李心故意把身子往前一探，作势要站起来：“要不...我还是去城里...”

话还没说完，马大头那双老手，一把拉住李心的袖子，硬生生把李心拽回太师椅里。

这老地主急得手直抖：“大侄啊！咱们麦香村的肥田沃土，怎么能便宜了那城里人？“

老地主一副割肉般的表情，“八十升就八十升！这可是看在跟你爹几十年交情的份上，要是别人，根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