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留级之后，我开始爱说爱动了起来，毕竟在这帮曾经的学弟学妹面前还是很有优越感的。
而且我是有爱好的，虽然我自闭做作又好动，但不是那种天天耽误同学们学习的人。我热爱乒乓球，课间10分钟也要和兄弟们来上两把，如果是30分钟的大课间，那就是巡回淘汰制了，我们1班打球的人最多，因为我们班地理位置离乒乓球桌最近。
打着打着，我们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大部分是没抢到球桌的其他班同学，有男生也有一个女生。这个叫余晴的女孩，跟我们一起打球有段时间了，有些婴儿肥，但是为人开朗大方，温和知礼。也可能是因为她是我们那个球桌上唯一的女生，她的自信也让她增加了几分气质。
后来这个女孩成为了我的初恋。起因是我同班兄弟兼球友老黑说：哥们，这丫头喜欢你。
我当时就不乐意了，这还能取笑兄弟一番？便反问：这他妈可能吗？
不是嘚瑟也不是自卑，我是真觉得我这种农村上来的泥腿子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常规来说，但凡正常点的女孩，也不会看上我这样一无所有又矫揉造作的人，何况在这种禁止早恋的情况下，我又不是大斌这种高富帅，没有资格去说什么喜欢。
那天下午上课前，我们一如既往在打乒乓球，老黑和我打赌：5块钱，打赌她喜欢你。
我很好奇，这怎么赌？
老黑给我出主意：你就直接问她，她要是同意，你给我5块钱。不同意我给你5块钱。
我的乖，这钱也太好挣了吧。5块啊，快够两天的饭钱了。竟然这样唾手可得，我得把晚饭的卷馍加根肠。
后来才知道大意了，钱没有挣到，还当场赔了5块。
那天下午，已经打过预备铃了，离上课还有10分钟。
校园里的同学已陆陆续续回了教室，她也想回教室，我喊住了她，把她带到图书馆的后面。
我们相对而立，四目相望，她又低下了头，羞红了脸，用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语气，轻轻问到：你想干嘛？
我深吸一口气，一转头却发现躲在墙角的老黑他们，一个劲鼓动出加油的姿势。我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的脸皮竟然这样薄，嘴巴张着张着却发不出声音，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原本想问她是不是喜欢我，最后却颤颤巍巍抖出一句：做我女朋友吧。
这句话刚说出来就后悔的要死，妈的以后又少一个球友了，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这5块钱啊，失去了一个朋友和所有的尊严。
我真是脑残！
右手还握着乒乓球拍的她，几乎把头低到了胸口，半天没有吭声。
我也只能呆在原地愣愣地等她对我宣判“死刑”，就在那干站着，等着丢人现眼的时间也太他妈难熬了。
或许是几十秒，也或许是几个小时，我觉得她应该在措辞怎么骂我，而我也将为我的脑残行为负责，也就是会被她被骂成傻鸟，然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她突然抬头，把我的手握住。
她想讲什么，我也想讲什么，可是我们的大脑好像控制不了咽峡和声带，发不出任何声响。颤抖，呜咽，慌乱，空白。
她把我们的手握紧，看她两眼汪汪，我一脸惊恐，我们相顾无言。
月老啊，我二狗给您磕头啦！我二狗也出息啦，竟然有女孩子看上我啦！
等到一千年以后，仿佛世界上早已没有我。
她却开口了：我先回去上课了，下午放学，我还在这等你。说完，她就红着脸飞快跑着回教室了。
还是没有上课，也就是说告白和确立关系全程只有几分钟，那几分钟就像是几个世纪。
老黑他们笑吟吟过来了，我刚才的尴尬被他们全程目睹。
我还没回过神来，老黑伸手找我要钱，其他二位兄弟直接让我请吃饭。
愿赌服输，我把全身上下仅有的5块钱给了老黑。
那一下午的课好漫长，我没听进去老师的任何一句话，课堂上的互动或沉闷与我无关，我依旧坐在角落里，不同的是，我没有和同桌还有前后位同学他们打闹，也没有捉弄笨笨的邻桌女孩。
我忘了我那会儿在想什么，可能是想着早点下课，去见面，去约会，去奔赴初恋和爱情。
下午放学，天色尚早，我如约来到了图书馆的后面，那里已经有好几对早恋的鸳鸯在窃窃私语。
余晴来迟了，看到我就红了脸，止不住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拖堂了。
然后我们仿如初见，无话无语，都没有开口，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四目相对以后又会害羞地低下头去，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
她突然抱住了我，拥进了我的胸膛，双手扣紧了我的背。
一天之内，达成2项成就，牵手和拥抱。也明白了2件事，原来女孩子的发间是有香味的，原来抱着的时候得弓着腰。
我好晕，一阵阵的眩晕。
不知道过了好久，她问我，要不要出去买点饭吃，不知所措的我立马答应，随即又后悔了。
原因是我仅有的5块钱也被老黑要去了，现在身无分文。
她看出来我在犹豫，便告诉我，门口新开个烫米线的，据说味道不错，还有棚子和座位，一块五一碗，要不要去尝尝？
我当即拒绝，因为我一个大老爷们，第一次约会吃饭能让女孩子来请？这他妈传出去我还是个男人吗？
你别说，这个一块五的米线就是好吃。
红色的简易棚下，余晴的脸也被映得通红，我吃饭很快，先吃完擦擦嘴，就看着她吃，不知道是光线原因还是啥，她原来还挺好看的，也难怪，我以前都是把她当好兄弟看待。
她吃了半碗，就娇滴滴地说是吃不下了，我可不信她这套，她打球的时候干拉和扣杀都猛的不行，前几天放学看她在学校门口买卷饼，加肠加肉又加蛋，一个小面皮都快裹成蟒蛇了。
所以一向厉行节约的我就不乐意了：你这么胖，这么能吃，怎么半碗米线吃不下了？
余晴嗔了我一眼，拉着我就往外走。这可把我吓坏了，边上都是同学，万一被看到了咋办，我就急忙甩开了她的手。她也不在意。
我们去逛公园，她一路都在说怎么怎么喜欢我，说是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我了，我不敢吱声。
我发现原来她才是胆大主动的那个，而我只能苟苟戚戚。
只在快要逛完的时候，我弱弱问了一句：咱们现在是情侣关系了吗？
余晴转过身面对我，盯着我的眼睛，把我盯的浑身不自在，眼神不断闪躲。余晴说了四个字：不离不弃。
后来的我们成了饭搭子。她住校，我家相对来说近一些，中午和下午在学校门口解决饭食，晚上回家，早上再来学校。
她每个星期回家一次，取生活费200元。我一般都是吃学校门口的一块五的卷馍，舍不得加东西才能攒个几块钱，她不一样，她告诉我她家是养猪专业户，他爸有时候一星期给她300块。在那个年代的小县城，余晴绝对算得上是高中生里的小富婆了，绝大部分时间是她在带我吃饭，而我，一般是拒绝的。
她知道我比较穷，后来她提议请我的好兄弟们吃顿饭，我没有同意，因为我自卑。
她知道我英语很差，她说最后一节晚自习去教我英语，我也没有同意，因为我好烦。
她说等毕业就考同一个大学，我也没有同意，因为以她的成绩读个好大专都难，我不想跟她一起读大专。
我和老黑他们去网吧包夜，她夜里翻出宿舍来网吧找我，找到我也不说别的，就一个劲苦口婆心地劝我要好好学习，劝完了还给我买泡面火腿肠吃，坐在我身旁看我打游戏。
她是真的对我超级好，一放学就来找我，带我吃饭，陪我打球，老黑他们都羡慕的不行，还笑话说兄弟情深不敌胸脯二两。
据说那段时间她还拒绝了班里一个追求她的男孩，理由是只喜欢我。那段时间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是我好烦被人管着，我爸妈天天都散养我，你天天跟谁俩呢？
后来和她分手了，大概是在两个月以后。
分手的方式比较特别，是我的矫揉造作。我知道她每天都在我晚自习下课后跑到我班里来，给我的英语书做笔记。
那天我写了一封信，抬头是给刘琮的，其实就是给余晴看的，信里夸赞刘琮人美心善，学习好又有钱，信里说知道刘琮喜欢我，我也想和刘琮在一起。
从那晚以后，余晴再没来找过我。
同班一个叫温悦的女生来问我，是不是和余晴分手了。温悦说她和余晴住一个宿舍，最近看余晴天天哭，一回宿舍就哭。
后来我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就托温悦帮我约了余晴见面，还是在图书馆的后面。
我给了余晴100块钱，这是我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用于偿还她请我吃饭这么久。她没有接钱，就抱着我哭，哭得梨花带雨，哭到难以呼吸，问我为什么不要她了。
我的内心倍受谴责，觉得自己做了件遭人唾弃的缺德事，辜负少女芳心，玩弄践踏感情，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我轻抚她的头发，嗓子发痛，痛到像是吞了针，说不出话。
当时的我才15岁啊。
我到最后也没有回答她，因为我的腿站麻了，后来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
恢复意识的时候在校诊所，没看到余晴，只有班主任和老黑他们在，我也没好问具体情况，众人看我没事了也就让我回班里继续上晚自习了，也都没说什么。
我记得第二天开始发的学期第二次月考的试卷，第一次月考我因故没有参加。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在班里开始有了地位。各科都是全班第一，除了英语。总分比第二名多了100多分，年级排名20，也是全校前30名里唯一一个不是重点班的同学。其中满分150的英语我考40分，人称小乌龟的英语老师还把我叫出去谈话，说我英语不但成绩不行，运气也不行，还问我是不是看不起他。
我不是看不起。我可以一个人坐在西瓜地里把物理那个g搞明白，我自己用了一下午证明去N/kg=m/s²，我用了一天时间去验证那个除去自来水中Ca、Mg、Cu这些离子的实验真的靠谱，我用了千百道题去把孟德尔隐性显性弄得明明白白。
但是我是对这英语28个字母的排列组合真的搞不懂，你说你讲话就讲话吧，还要搞什么am、is、are，还有什么现在进行时，过去进行时，过去将来时，将来过去时？你个破衣烂衫凭毛卖9磅15便士？我凭什么要替李华给他的外国笔友回信？我去你母亲的fucker吧。
从那以后，我的座位不再孤单，课间也没空去打球，很多同学都跟我请教重力加速度和孟德尔遗传，我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其中不乏有些女同学，认认真真听我胡言乱语，而对于男同学，我一般让他们直接去问老师。
温悦就是其中之一，人如其名，安静温婉，和颜悦色。她很普通，普通到给人留不下什么印象，有段时间扮演了我和余晴之间信使的角色。在某一天，我狠下了心，告诉温悦带话给余晴，我不喜欢她，不想耽误她的青春，只能抱歉。
后来没几天，听说余晴和他们班的一个男生在一起了，我心里也宽慰多了。
后来我和温悦成了朋友，她总是问我一些很简单的理科问题，然后说声谢谢就走了。直到有一天，他问我愿不愿意交个笔友。我很好奇，便问是谁。她说是她的同龄表妹，我惊讶其表妹如何能认识我，她说她已经不住校了，寄宿在姑姑家，和表妹住一起，总是和表妹说起我，表妹对我很感兴趣。
我当时没听出来言外之意，只觉得有个笔友也挺新鲜的。于是用我歪七扭八的字开始了交笔友的过程，温悦又成了我的信使。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
很久后有个晚上，是个飘雪的寒冷冬夜，我和老黑去网吧包夜。夜深了，我饿得不行，可怜兜比脸干净。
老黑让网管泡了桶面送来给我吃，说他请客，我十分惊讶这哥们哪来的钱。
老黑说：这是你的初恋，刚好价值5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