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上朝的初体验

刘彻的动作，比王阮想象当中，要快的多。

不过就是几日的时间过后，便有内使亲自赶来，送上了一套官服，并且告诉王阮。

封侯的时间，定在三日之后，年节前的最后一次大朝会上。

现如今，汉朝使用的历法还是秦朝，准确的说应该是更早时期流传下来的颛顼历，以十月为岁首。

基本上真正入冬之前，就要跨入新年了。

这还是王阮第一次参加正式的朝会。

为此，平阳公主特意来了一趟，将自己的丈夫平阳侯曹寿介绍给了王阮，说是到时候上朝，让曹寿和他一同前去。

不过，从王阮的观察来看，这位曾经和他有一面之缘的曹侯，对他的印象似乎不怎么样。

平阳公主在的时候，他还算是礼节周到。

但是，等到真正上朝的时候，他就远远的将王阮丢在了后头。

应该说，这还是王阮第一次来到真正的未央宫。

数十级汉白玉铺就的长阶尽头，是一座高大的宫殿。

两侧宫墙依次铺开，黑檐灰墙，与地上的汉白玉交相辉映。

羽林披甲执锐，十步一卫。

隔得远远的，便感受到一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走近前殿，王阮便瞧见，有官员守在殿门处，对着来往的官员一一查验着代表身份的门籍和印玺。

他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这种东西。

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平阳公主应该是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打算让曹寿带着他进去的。

但是曹寿……

看着这位平阳侯甩开他的身影，王阮也懒得自讨没趣。

反正叫他来封侯的是宫里的人，真到了上朝的时候见不着人，那着急的也不是他。

这般念头刚落，很快，王阮便瞧见了一个熟人，出现了在前殿外。

“奴婢见过君侯。”

只见未央少府，中常侍春陀，带着一队宦官，在殿门处张望了片刻。

随后，很快便锁定了目标，来到了王阮的身边。

“春常侍，许久不见。”

王阮对着他欠了欠身，算是回礼。

“许久不见，君侯还是风采依旧。”

春陀满面笑容，热情的很。

“陛下担心君侯初次入殿，不认得路，故而特意派我来引君侯入内，请吧。”

说着话，他微微转身，在前头引路。

越过前殿，内里是一座庞大的广场。

寻常大朝会的时候，长安城内的大小官员都要前来朝拜，就是在这广场当中举行的。

宣室殿便在这广场的尽头。

同样是汉白玉铺就的栏杆，数丈高的基座上，远超前殿大小的恢弘殿宇巍然而立。

青砖灰檐，红漆朱木，尽显堂皇大气，庄严肃穆之感。

“春常侍，不是说这未央宫，是太祖高皇帝敕建的吗？竟如此宏伟？”

感叹之余，王阮也不由生出一丝疑问。

不都说刘邦这老登，出行的时候连四匹白马都凑不齐吗，结果造了个未央宫，竟然如此堂皇。

春陀有些无语，道：“太祖高皇帝时，的确国库不丰，但未央宫毕竟是天子所居，岂可轻慢。”

“而且，未央宫修成之后，历代先帝都曾出少府钱帛翻修，并非一蹴而就的。”

王阮眨了眨眼，这算是该省省该花花吗？

进了大殿之中，和王阮想象当中的富丽不同，大殿内反而显得古朴的多。

高大的柱子撑起殿宇，青色的垂幄落下，略显空旷。

殿外有羽林护卫，殿内有宫人侍奉，宽大的殿宇两侧，各有坐席摆着。

已经有不少官员入座，正在议论着什么。

或许是有春陀领路，实在太过明显，王阮刚一进殿，就引来了各种各样打量的目光。

有好奇，有不满，甚至还有隐隐的敌对……

王阮眉头微皱，忽然觉得，今天的封侯仪典，恐怕不会这么顺利。

“东方郎官，此处！”

春陀进殿之后，便止住了脚步。

随后，他四处打量了一番，很快便对着侧旁招了招手。

没过多久，便有一个鬓边长着络腮胡子，身着官服的青年，走了过来，拱手为礼。

“见过春常侍。”

春陀点了点头，侧了侧身，正想开口介绍，那名青年便笑着道。

“想必这位，就是今日陛下要赐封关内侯的，王阮先生了吧？”

“先生妙手仁心，救治疫病，传治疫之法，救黎民性命，实则是社稷之臣，在下常侍郎东方朔，请受在下一拜。”

王阮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青年人，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了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东方郎官过誉了，人皆有怜悯之心，我不过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眼瞧着二人聊了起来，春陀在一旁笑了笑，道。

“君侯，按陛下的诏命，太常那边已经为您安排了坐席，就在前面。”

“奴婢还要回御前侍奉，就不陪君侯了，东方郎官在此，君侯若是有什么问题和需要，可以跟他说。”

得，这还有接力呢！

王阮笑着拱了拱手，心中也不由感叹，这小皇帝考虑的还真是周到。

就是不知道，平阳公主让曹寿领路，是不是也是刘彻的授意，如果是的话……

“君侯请。”

东方朔很尽职尽责，很快就引着王阮到了早就陈列好的坐席上，并且，开始一一为他介绍，在场的这些大臣们。

“君侯你瞧，那位，长相如仁慈老者一般，满头白发的，就是柏至侯许昌，如今的丞相，最喜黄老，做事嘛，唯太皇太后之命是从。”

“许君侯旁边的，是武强侯庄青翟，如今的御史大夫，这位可是出了名的黑脸大夫，平日里什么该管的，不该管的，他都要管，那架子好像他才是丞相一般。”

“还有这位，南陵侯赵周，九卿中的太常，没什么才能……郎中令石建，据说家财颇丰，最喜丰腴美人……”

东方朔越说越起劲儿，挨个把在场的三公九卿，都给八卦了一番。

这不由让王阮的表情一阵古怪。

他没记错的话，东方朔现在的官职是常侍郎。

听着好听，但其实就是皇帝身边随从的官职。

隶属于郎中令，没有什么实际的职务，秩比四百石，算是相对低阶的官员了。

可结果呢，就这么一位主儿，居然就在这上朝用的宣室殿中，将满朝公卿都给评论了一遍。

要是说的好话也就罢了，但偏偏，用的还都是犀利辛辣的点评。

这汉朝的官场风气，这么开放的吗？

“东方郎官，毕竟是朝廷公卿，列侯勋贵，你这么堂而皇之的品评他们，就不怕他们生气吗？”

微微压低了声音，王阮提醒道。

然而闻听此言，东方朔却反而有些不悦，道。

“君侯本是陛下赏识之人，何故会有此问？”

啊？

王阮一愣，这还是他的错了？

于是，便见东方朔继续道。

“我等同为陛下近臣，便是陛下体察百官，辨明人物的耳目，公卿大臣亦是凡夫俗子，有何品评不得？”

好吧，你开心就好。

王阮有些默然。

他算是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这东方朔，终其一生，都止步于一个秩千石的太中大夫了。

这人啊，太傲了！

虽然说，朝廷当中，皇帝的赏识固然重要。

但是不管哪个朝代，光凭皇帝赏识，而自己不懂收敛的人，也难居高位。

摇了摇头，王阮倒是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社交场上最忌讳的，就是交浅言深。

他要是这个时候出言劝告，指不定反而会被东方朔反过来在背后蛐蛐。

嗯，就像他犀利点评这些三公九卿一样……关内侯王阮，胆小怕事，谄媚公卿。

与其这样，倒不如利用好眼前的资源。

既然这位主儿什么话都敢说，那倒不如借着他的性格，探一探眼下的场面。

“东方郎官说得对，是我想岔了。”

像是这种傲气十足的人，最吃软的这一套。

果不其然，王阮语气稍稍柔和了一些，东方朔立刻就喜笑颜开，道。

“不敢受君侯的礼，君侯受陛下信重，虽初入朝堂，但日后必然大有作为，某以后还要靠君侯提携。”

王阮不置可否，转而看向朝堂的另一侧，问道。

“那位，额，面容奇特之人，却不知是何许人也？”

东方朔循着目光望去，一下子有些忍俊不禁。

盖因王阮这话说的实在是客气了，对面的那人岂止是面容奇特，简直就是丑陋之极。

不仅身材矮小，而且，两只眼睛还不一样大，嘴角有颗大大的黑痣，脸上还有大小不一的斑点。

“武安侯田蚡，宫中太后的弟弟，是个气量狭小，贪财好色，妄自尊大之人，君侯若是想和他结交，还是须得三思。”

东方朔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不过，王阮闻言，却陷入了深思当中。

原来这就是此前建元新政当中，被罢免的太尉田蚡。

王阮和他自然是没有什么交情的。

但也正因如此，才越发有些奇怪。

盖因这位武安侯，自打他进殿以来，眼神就一直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瞟。

虽然说，目光当中没带什么敌意，却总让人感觉到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