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四月十八断头风

陈莲香回到家里，发现母亲和弟弟都已经回来了。

母亲黄英正在做饭，看见她进门，问道：“怎么回来晚了？加班了吗？”

陈莲香道：“没，刚找人聊会儿天，不知不觉天黑了。”

“跟谁聊天呢？”

“没谁。”

“是不是张明澈？”

“嗯。”

“你跟他关系怎样？他有没有跟你求婚？”

陈莲香没吱声，心道：“他每天都想求婚，问题是我不答应。”

黄英道：“要不然，我去找他父母，商量成亲的日子？”

陈莲香赶紧说道：“别。我不想嫁人这么早！”

“莲香，你都20岁了，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你出门问问，别的女孩，都是十七八岁结婚，早的16岁就嫁人了，谁会拖到20岁？”

“我还想再等几年呢。”

“你就作吧。花季年龄不嫁，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陈莲香心想：“我今天差点儿死了！”

她想起今天参加会议的二十多名同志，不知道有几个人能逃出来，心中悲凉，难以自已。

她是底层地下党员，她的上级王春明去宁波了，暂时不在上海。她不知道该找谁商量，也不晓得接下来做什么。

她甚至连王春明都怀疑：“怎么好巧不巧，他没去开会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死了。

她想找叔叔陈升卿，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陈升卿开办了新的电台，他的住址属于绝密。好在他还是报社的主编，每天上午都去办公室。

第二天上午，陈莲香一早便出门了，想跟叔叔说话，然而等了许久，没见到陈升卿，找人一问，说他请假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陈莲香心想：“看来这次开会造成的损失很大，二十多位同志，没几个逃出来。那些人被捕之后，只要有两三人背叛，将会牵涉到更多的人。叔叔可能出去避祸了，希望他能渡过这道坎儿。”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因为去的时候用了化名，还运功改变了容貌，除非王春明也成了叛徒，才能识破她的跟脚。

如果王春明真是叛徒的话，那么下次接头就危险了。

又过两天，陈莲香小心翼翼的去找王春明，发现联络点周围有人盯着，她觉得不对劲，便从远处绕过去，没敢登门询问。

“难道说，王春明真叛变了？还是说他被人捉走了，联络点被捣毁？”

她从西往东，走到外滩，然后折而向北，走了两百多米，绕到福佑路，看见左侧有家“和丰估衣店”。

“估衣店”就是专门估衣的店铺。

“估衣”的意思是出售的旧衣服或原料较次、加工较粗的新衣服。旧时短暂时间没有钱花的人们，把他们的东西拿到当铺当了换钱花，其中就有拿衣服当了换钱的，这些衣服有些到期赎不回来，就形成了死当，估衣的人把当铺中形成死当的旧衣服，还有加工粗糙的衣服贱卖给穷人。

陈莲香看见这家店铺的门口立着个牌子，上面写着“朝冠一顶，黄马褂一件，值得收藏，预购成速。”

她心中一动，走进店里，问道：“朝冠是冬天还是夏天的？”

店里的掌柜道：“是夏天的朝冠。”

“上面有几枚珠子？”

“12枚。”

“黄马褂是否完好？有几枚扣子？”

“完好，有七枚扣子。”

随后，掌柜递给她一封信。

陈莲香将信收进袖子里，转身就走了。

回到家里，她把信笺拿出来阅读，发现是王春明写的。

王春明没有叛变，他提前一天从宁波回来，幸亏得到同志的提醒逃过一劫，但他的名字和相貌被特务掌握，所以不得不撤离上海。

临走之前，他给陈莲香留下这封信，交代了后面的事。

从这天起，陈莲香有了“皎月”的代号，如果有人联系她，会在周三的《神州日报》上刊登寻人启事，然后去“东篱居”茶馆会面。

信中交代了会面时的注意事项，还有几句隐秘的切口。

于是，陈莲香每个周三都去买一份《神州日报》，等待新的同志跟她联系。然而结果让她失望，此后很长时间内，都没有人联系她。

她竟然成了失联的地下党员！

她想找叔叔陈升卿，然而叔叔也消失了，一去无踪影。她去找三婶，三婶也一头雾水，只说陈升卿出远门，归期未定。

此后日子一天天年过去，陈莲香的心里很是苦闷。

时间到了四月初，她不得不求助于张明澈：“你能否私下里帮我打听，我叔叔究竟去了哪里。他是否被捕入狱？是活着还是死了？”

张明澈点头：“好。如果他还在上海，不管是在监狱里，还是躲在外边，我都能查出来。但若他离开上海，那就不好查了。”

这件事只能秘密调查，不能通过青帮的势力去查，否则会给陈升卿带来麻烦。

五天后，张明澈过来见陈莲香，神情严肃的说道：“你叔叔被捕了，被工部局引渡给青白党，关押在龙华监狱。”

一时间，陈莲香花容失色，道：“有办法营救吗？”

龙华监狱是一个让人畏惧的地方，从1927年到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前，曾经囚禁和枪杀过无数大赤党人和革命志士，其中有不少早期领导人，包括林育南、何孟雄、恽雨棠、柔石、胡也频、殷夫、冯铿等，都牺牲在那里。

张明澈道：“不能硬闯监狱。我打听到的消息，你叔叔已经被定罪，将会在4月18日枪决。枪决地点在淞沪警备司令部院内的荒地上。所以劫法场也难，若想救他，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半路上动手！从龙华监狱到警备司令部，只有一条路，负责押运的士兵不超过50人。”

“50位荷枪实弹的士兵，那也不好对付啊！”

“如果是我一个人，救人有难度，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能做什么呢？”

张明澈取出一张地图，道：“这是龙华路，路上有几个拐弯处。这个拐弯的地方，路边有座小山丘。你在这里架设机枪！到时候，负责押运的人，前面是一辆摩托车，中间是押送犯人的汽车，后面的汽车上站着负责押运的士兵。你用机枪将后面这辆车拦住，前面的摩托车和中间押送犯人的车辆交给我。”

陈莲香问：“救了人之后，撤往哪里？”

“从这儿往东南，不远就是漕河泾。我在河边藏一艘船，将人送上船之后，沿着漕河泾向下，穿过黄浦江就是浦东，那里地广人稀，容易隐藏。”

“这个计划能行吗？”

“这要看你的枪法了。这两天你跟我出海，找个无人的海岛练枪。”

练习手枪射击，可以去靶场；而机枪这种重火力，就不能去靶场了。

其实，张明澈可以花钱请一位枪手，但请来的枪手不可靠，青帮的人不值得信赖。

从政府手里抢人，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普通人无法承受压力，只有找大赤党员帮忙才可以。而此时是1934年，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革命处于低谷，上海的地下党组织被破坏，很多人被捕入狱，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