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切梦魇

且说几日后,刘婶哭哭啼啼冲进院子,惊声叫道:“虎娃不见了!”这一声恰似晴空霹雳,直震得栖霞村天翻地覆。众村民举着火把漫山遍野搜寻,林落跃上屋顶,极目远眺。但见乌云压顶,山雨欲来,她自幼异于常人的五感忽如春笋破土,于电闪雷鸣间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声息。

借着微光,一只虎头鞋映入眼帘,泥泞路上的脚印直指荒废的山神庙。林落不及细想,冒雨疾奔。此时夜色如墨,山神庙朱漆大门在闪电中若隐若现,檐角铜铃碎响,恍若鬼泣。

林落贴在破窗棂边,但见五尊青铜鬼面泛着幽光,五个戴鬼面的汉子正往麻袋里塞孩童。最小那个女娃脚上虎头鞋绣线犹新,分明沾着赵婶家槐花蜜。刀疤脸甩着铁链如蛇信吞吐:“货齐了,小崽子们骨血纯净,够炼三炉人丹。”

林落怒火中烧,掌心青砖碎成齑粉。这细微动静惊得鬼面人齐刷刷转头,淬毒匕首寒光乍现。林落如鹞子穿云扑进殿内,供桌上铜烛台挟风雷之势砸向刀疤脸手腕,骨骼断裂声与孩童啼哭同时炸开。

“栖霞村的煞星!”刀疤脸狞笑着抖出链镖,铁索缠住林落脚踝的刹那,其余四人扬手洒出碧绿毒粉。少女旋身抱起供桌,百年樟木轰然截住毒雾。香炉在她手中如飞轮旋转,香灰裹挟着硫磺味扑向三个鬼面人眼窝。

“瞎了!”惨叫声中,林落徒手掰断供桌桌腿,三尺木棍化作判官笔,点向余下二人咽喉。鲜血喷在她脸上,她失神地顿了一下。趁此机会,另一鬼面人挥动长刀划破她左臂。疼痛让她清醒,不退反进,抄起香灰撒向刀疤脸面部,一巴掌扇断其颈骨。

链镖再度袭来时,林落突然收势。铁索穿透虚影的瞬间,她已跃上神龛。千斤重的石像被她如抱婴孩般举起,烛火映出墙上四个狰狞黑影,恰似判官笔勾魂前的最后一瞥。

当林月提着灯寻来,七个孩童裹着鬼面披风围着火堆嚼麦芽糖。林落倚着断柱擦拭染血的双手,眼神里满是首次杀人的惊慌失措。暴雨冲刷着庙前血污,林月将伤药敷在妹妹肩头,心疼地看着她:才14岁的年纪,平时连鸡都不敢杀,如今却血染衣襟。

忽见地上青铜鬼面具,林月大惊失色——面具上的花纹竟是冥鬼当铺的印记!回到家中,烛光印在林落熟睡的脸颊上,林月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她望着窗外明月,思绪回到14年前:那时她抱着襁褓中的林落东躲西藏,只为在这乱世中求得一线生机,是时候离开栖霞村了。

等待林落熟睡,林月拿出铜板和纸笔,坐在书案前盘算。

次日傍晚,两人背着包裹行至村口,忽闻百年榕树轰然倒塌。火箭划破夜空,平安铃在火海中化作铜汁。冥鬼商铺的死侍拖着链锤踏过晒药场,铁蒺藜擦出串串火星。

“阿落,快走!”林月拽着妹妹的手臂。“姐姐,我去救人!”林落挣开手往村子里跑。老吴头从酒窖冲出时,胸口刀尖反射的月光刺得林落睁不开眼。“小落快……跑……”老人喷出的血沫混着酒香,陶坛碎裂声如编钟奏响。

林落旋身躲过链锤,往祠堂方向狂奔。撞开侧门时,正看见陈三娘子护着双胞胎姊妹。“阿落,求——”妇人话音未落,尖刀洞穿她后心。林落踢断黑衣人脊椎,跃上房梁远眺:药庐上空青焰翻涌,戴鬼面的骑兵用套马索拖着王五游街,货郎的惨叫在焦糊空气中拉成长丝。

安顿好孩童,林落锁死祠堂木门。另一边,林月抱着捡来的婴儿在山路上踉跄,夕阳被黑烟吞噬。血腥气突然笼罩前路,公子迁立在血月下恍若淬毒曼陀罗:冷白肌肤浮着青灰鳞纹,长发间缠着婴骨璎珞,琥珀竖瞳淌着熔金般的光。

“美人要往何处去?”公子迁刀锋划过林月脸颊,停在颈动脉处。“找一个孩子。冥鬼当铺从不空手而归。”林月护着怀中婴儿怒骂:“你们贪婪虚伪……”话音未落,刀锋已割开咽喉。鲜血溅在公子迁脸上,他嫌脏似的用帕子擦拭,抬脚将尸体踹下悬崖。

林落冲进药庐时,只余满地狼藉。她一路杀到后山,山风卷着血腥味灌满衣襟。一道白影坠到她面前,指尖触到姐姐冰冷的面容时,整座栖霞山似乎都在颤抖。孩子尸体静卧在血泊中,手中还攥着半块槐花饼。

林落缓缓起身,抄起砍柴刀。公子迁把玩着白骨鞭,笑声如夜枭啼鸣:“去了地府,阎王爷那儿记着——公子迁!”甩鞭如乌龙摆尾,骨节碰撞声似万千婴灵啼哭。

林落不退反进,刀锋劈开第一道鞭影。她乱了心智,刀光霍霍如狂风骤雨。公子迁闲庭信步,白骨鞭化作漫天鬼影。林落左肩皮开肉绽,右肋又添新伤,却越战越勇。刀光与鞭影交织间,她瞅准破绽扑向敌人下盘,大刀深深扎进公子迁大腿。

“好胆!”公子迁勃然大怒,白骨鞭乘机缠住林落脖颈。林落呼吸困难,眼前渐渐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