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疯子

美是有很多种的。

春日里第一枝绽裂的樱花是美的，那种近乎疼痛的绽放，让人屏息的脆弱；深闺中女子对镜梳妆时垂落的青丝是美的，每一缕都缠绕着欲说还休的心事；荒野上独行的银狼也是美的，月光在獠牙上淬出的冷芒，比任何珠宝都更动人心魄。

但此刻——

陆守道的瞳孔里只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陆念仁跪坐在光影里，银发铺了满地，像一场未化的雪。

她哭得那么崩溃，呜咽和嘶吼混杂在一起，不断颤抖的肩线和泛红的鼻尖泄露着情绪。

泪水在她袖口绽开冰蓝的花，却衬得那节露出的手腕越发苍白。

陆念仁，陆念仁！

陆守道死死看着，整个人几乎要钻进投影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对的，就是这样。

可爱的陆念仁，傲娇的陆念仁。

被拯救的陆念仁，属于他的陆念仁。

太美了，美的无与伦比，美的震撼人心！

看呐！她睫毛颤动的频率，呼吸时肩膀起伏的幅度，还有现在哭到缺氧时耳垂会泛起的粉色，这些都是他未曾见过的一面。

“念仁，你哭了，你是最不爱哭的啊......”

看着那少女哭的近乎崩溃的样子，陆守道喃喃自语。

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她就那样坐在亲人的尸体旁边，所有的一切都被深渊腐蚀，破坏，死去的身体都被黑暗驱动着，要扭曲的爬起来，但她坐在那，一点都不害怕。

黑暗似火焰，照出光影，小小的身影坐在一堆扭曲的尸骸中间，像一株误生在腐土上的铃兰。

赤色的瞳孔映照着人间地狱，却干净得像两滴新酿的血酒。

当那些被黑暗驱动的尸体摇摇晃晃地围过来时，她甚至歪了歪头，银发滑落肩头，露出沾着血渍的耳垂。

尸体如枯骨一般破散，陆守道站在她面前。

她抬头看他：“父亲......母亲......？”

“他们死了。”

“死......了？”

“是啊，再待下去的话你也要死了，我背你出去吧。”

懵懂的她眨眼。

“好。”她说。

从那以后，她的名字就变成了陆念仁。

陆守道至今记得为她刺下名字时的场景，锋利的刻刀划过玉牌，石屑纷飞间，【念仁】二字渐渐成形。

她踮着脚趴在案几上，银发垂落在墨砚里也浑然不觉，赤瞳一眨不眨地盯着逐渐成型的字符。

“为什么是这两个字？”她伸出白嫩的手指，小心翼翼触碰玉牌上的凹痕。

陆守道掸去她发梢的墨渍：“希望你永念仁德，以后多做点好事。”

“做好事很帅吗？”

“不一定。”

“那我不做！”

“......你这家伙。”

那个从深渊中背回来的小怪物，似乎天生就与泪水绝缘。

她不喜欢哭。

经脉在修炼中寸寸断裂时，她咬着发带一声不吭，被敌人在肩胛骨上劈开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她还能笑着把玩染血的暗器。

最严重的那次，对方的法器贯穿了她的腹部，打完以后，她却只是倚在桃树下，数着花瓣计算失血量。

“陆呆子，我这样像不像话本里重伤的剑仙？”她甚至调整了下倚靠的姿势，让鲜血在白衣上绽出更完美的红梅图案。

她不喜欢哭，喜欢帅。

她喜欢陆守道在静室凝聚灵气时，她一脚踹开大门闯进来，不过片刻，整个灵气团就会被撞得七零八落，然后她像只撒欢的猫儿般在雾化的灵气里打滚，发梢沾满陆守道的灵光。

她喜欢陆守道走在街上，然后挥手让他衣服颜色变成少女的粉嫩色。

她喜欢看陆守道因为她气急败坏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赤瞳里盛满恶作剧得逞的欢愉，像个最普通的顽皮少女。

她喜欢......陆守道。

雪在眼前飘下，挡住了他的面容，像命运的尘埃，遮挡她的视线。

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

死者死去，就成了回忆里的人，美好和丑陋，都成了过去，未来也不会有他的影子。

于是所有视角都消失了，直至堕入黑暗。

雪越下越大，渐渐淹没了庭院的地砖，淹没了藤椅的轮廓，也淹没了那个蜷缩的银发身影。

所有的悲鸣与呜咽都被柔软的雪声覆盖，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说：到此为止了。

他看见她，向他伸出手。

光影消失了。

“看的差不多了吧。”系统的声音响起，“冥河堂的审核结果出来了，那位大人召见你。”

说到这里，系统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

那位大人从来不召见未确定的宿主，现在陆守道没合格就要召见......

是福是祸？

它看见陆守道，相当拟人化的气不打一处来，都特么快生死局了，你还在这儿回味呢？

“喂，陆守道，我要向你提前说明......”

它话没说下去。

它看见陆守道怔怔站在那，然后缓缓抬手，接着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他一边发出系统无法理解的怪声，一边拼命的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系统：“？”

这人疯了？

“很好非常不错相当棒的一面只可惜时间还是不够要素还是不多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太低端了简直就是快餐级别的！”

他相当快速的说了一段话，系统差点没跟上。

它检测了一下陆守道的身体状况，心跳速率突破300次每分，瞳孔剧烈收缩成针尖大小，多巴胺分泌量达到危险阈值。

那个总是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正僵硬地站在原地，修长的手指深深按在太阳穴上，恨不得按死自己，溅出血花，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苏醒的蛇群般暴起，怪异的笑声响彻都城。

“......呼。”

渐渐的，笑声小了下去，陆守道平静下来，眼眸再次变得没有波澜。

“好了，我爽了，但还不够爽，希望下一世能像你说的那样，自己决定世界背景和人设。”

他开口，扭头看着系统：“那位大人召见我是吧？很好，那带路吧。”

系统：“......”

它在思考，这样的陆守道真不会被那位大人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