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化神期的一点五秒

烟火看了。

雪仗打了。

雪人堆了。

最后一簇烟火在夜空中凋零,碎成金色的雨。

雪仗留下的痕迹还未消退,庭院里那个歪歪扭扭的雪人正对着廊下微笑。

陆守道靠在藤椅上,呼吸变得轻而缓,像退潮时的浪,一次比一次微弱。

星光半跪在椅边,银色的尾巴垂落在地,与积雪融为一体。

江文韬和陆隐静静伫立在前,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却始终不敢越过那道藤椅的边界。

“我死去以后,文韬,你要压住军中恐慌的情绪,陛下虽然还没有答复我,但我已经暗地让朝中力量扶持你,再加上你的威望和你家的力量,你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位大将军。”

“位高权重更应慎之又慎,深渊虽退,但天衍国周边危险并没有解决,军中筑基十不足一,你要多多带着他们训练,战争是国家的大事,涉及国家的生死存亡,你绝对不能疏忽,我走以后,你要努力,不要辜负大家的期待。”

江文韬浑身颤抖,单膝重重砸在雪地:

“是,老师。”

陆守道忽然轻咳,指间缠绕着星光的银发,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梦境。

“然后,星光……”

声音比飘落的雪还轻,

“该说的……都说完了。”

“往后的路……”

“要自己……好好选……”

星光低着头,发丝垂落遮住了表情。

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她仰起脸,笑了笑。

那样的笑,比哭还难看三分。

陆守道的目光最终落在陆隐身上。

那双鎏金色的眼瞳里翻涌着太多情绪。

迷惘如雾,恐惧如潮,悲伤似雪,全都融在那片璀璨的金色里,几乎要溢出来。

他伸手:“隐,过来。”

陆隐几乎是扑过去的。

冰凉的手被父亲握住,温度一点点渡过来。

“父亲要走了,以后,指导不了你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你不是什么都要听你母亲的。”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正确的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星光有星光的路,你也有你的路,隐,你要去找到你自己的路。”

“我知道了,父亲。”陆隐吸了吸鼻子,她的声音很小,身体瑟瑟发抖,酝酿着带着恐惧的悲伤。

“好了各位。”陆守道笑着对他们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我要走了。”

他的声音带着悠然,如雪一般落下去:“真可惜啊,该告别的人,还少了一位......”

系统感受到一股强悍的气息突破空间,向这边赶来。

它比在场的人都先感受到了那股气息,于是对陆守道说道:“你说的是对的,武安王来了。”

但它听到了陆守道这样的回答:“结束。”

系统:“?”

系统:“武安王来了,你不......”

陆守道:“结束。”

行吧。

一片雪花落在陆隐的睫毛上。

她突然抬头,暗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股熟悉的气息正在急速靠近,强大而凛冽,带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灵力波动。

“父亲!是母亲她——”

欣喜的呼唤戛然而止。

藤椅上的男人嘴角噙着笑,眉眼舒展得如同睡着一般。

那只刚刚还握着她的大手,此刻正无力地垂落在扶手边,随着夜风轻轻摇晃。

“……父……亲?”

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距离他的衣袖只有一寸。

江文韬也看过来,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老师……?”

这声呼唤轻得几乎听不见。

而另一边——

星光猛地扑到藤椅前,黑发在雪夜中划出凄凉的弧线。

她死死攥住陆守道已经冰凉的手,喉咙里挤出的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某种受伤野兽的哀嚎:

“陆——守——道——!”

撕心裂肺的呼唤响彻夜空。

时间仿佛被拉长到极致。

一点五秒后,狂暴的灵压如陨星坠地,整个将军府为之一颤。

银发赤瞳的身影裹挟着滔天气势降临,素手一挥便将三人震退数丈。

“滚开!”

那枚火色丹药在她掌心灼灼生辉,映得那张稚嫩面容几近妖异。

她几乎是砸在藤椅前的,膝盖在青石板上磕出裂痕也浑然不觉。

“陆呆子,我炼成——”

话音戛然而止。

雪洒落在两人中间。

很多很多年以前,因为封王的事,两人大打了一架。

陆念仁打输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下了禁制。

陆守道在门前等了一天,她也不开门。

“陆念仁,你别在这耍小孩子脾气!”

“你还有理了?”

“对,我是打了你,但你做了这事我不该打你吗?”

“你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出来。”

“好了,我错了,我的确忘记昨天晚上是我们生辰了。”

“把门打开,我们好好聊聊。”

“都三天了,陆念仁你没完没了是吧?”

“你要把自己关到什么时候?”

“五天了,陆念仁,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破不开你的禁制?”

“好,我管不了你了,你是武安王,都是王了,谁还能管你?”

光影透过窗子晃荡。

陆念仁坐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耳朵。

真不想听他声音,她大可以用灵气屏蔽,但她偏偏是用被子。

她错哪了?

陆守道那天晚上回来,她还以为是对方想起了他们生辰的日子,于是偷偷过来给她惊喜的,结果没想到却是问责。

他打她,一点都不留手,陆念仁都怀疑,陆守道是不是要打死她。

开门?开个屁!

时光一点点流过,怒气始终盘旋在心头。

她看见那人的影子从窗外投来,一点点变得模糊。

“一个月了,小祖宗,你还没消气?”

“大不了我让你打回来。”

“我已经跟陛下那边说了,武安王封号给你保留,只是没有封地,也不能开府,这样行不行?”

“我错了,我给你跪下了。”

“快出来,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茶花饼。”

“出来吧。”

“陆念仁,我想你了。”

好久好久,久到,新的冬天到来,雪花飘飘落下。

那个雪夜,她听见陆守道站在门口说:

“陆念仁,我准备去长城那边,已经跟陛下说好了。”

他说:“今晚,我就要走了。”

她站在门口,有些发愣。

犹豫了一点五秒后,她打开门。

门外什么人都没有。

雪落在了梅花枝头,漫天的白,盖住了最后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