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为何不愿......

大殿内阴暗的可怕。

陆念仁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是因为过于压榨自己身体了吗?还是这本就是逆天改命的副作用?

她好像看到风吹着青青草地,她躺在陆守道旁边。

阳光温柔,空气里是青草的芬芳。

“喂,陆呆子,再讲讲你把我背出来的故事吧。”

“......你还没听腻吗?”

她看见自己在陆守道的灵气包裹中耍赖,大喊就要听就要听,陆守道无奈叹了口气,又开始讲着那个早已老掉牙的故事。

“那天,我也是路过那里......”

的确是个老掉牙的故事。

少年路过那里,从深渊手中,救出了哭泣的女娃。

没有精心设计的救赎,没有命中注定的相遇,就像路边随手摘下的野花,普通得甚至称不上是个故事。

可就是这般老套的情节——

他讲了三百二十七遍,

她听了三百二十七遍,

谁都没有厌烦。

阳光穿过晃动的草叶,她看见他无奈的眉眼间投下细碎的光斑。

“从那以后,我就管你叫陆念仁了。”

是怀念的念?还是执念的念?

炽热的野火从心脏开始蔓延,转眼吞噬了整个幻境。

青翠的草地化作焦土,温暖的阳光扭曲成刺目的火舌。

那些珍藏的记忆画面在烈焰中卷曲、碳化,最终随风散作苍白的灰烬。

陆念仁睁开眼睛,大殿内漆黑一片,眼前的丹火呈现血红色,里面包裹的东西,好似一颗被剥离在体外的心跳。

死亡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它像把钝刀,生生剖开那些珍藏的回忆,曾经温暖的画面会褪色,温柔的耳语会失真,就连最刻骨铭心的笑容,也会在时光的冲刷下逐渐模糊。

叮铃——

檐角的风铃忽然轻响,在寂静的大殿内格外清晰。

陆念仁没有抬头。

不必看也知道,定是陆隐又来了。

那孩子从小便是如此,认定的事便一根筋到底,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此时过来,想必又是来求她去见那人最后一面......

她随手抹去唇边溢出的血痕,神识如涟漪般荡开。

下一刻,瞳孔骤然收缩。

殿门外,陆隐跪在冰冷的石阶上,向来挺直的脊背此刻佝偻着,鸦羽大氅沾满尘土,暗金色的眸子黯淡无光,那张总是倔强的脸上泪痕交错,连羽睫都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哭了?’

殿内的丹火突然剧烈摇曳,映得陆念仁眸中血色翻涌。

‘哭什么?’

看着门外那个颤抖的身影,一股无名邪火猛地窜上心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压不住胸腔里肆虐的暴戾。

人还没死,你摆这副哭丧模样给谁看?

化神威压如实质般碾过门槛,陆隐的脊背顿时又弯了几分。

羽氅下的肩膀细微地抖动着,像是风中残烛。

“本王的禁令……”声音和天上的月亮一样冷,“你是听不懂么?”

“母亲……”

陆隐抬起头,泪痕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那双总是倔强的眼睛此刻通红一片,连声音都支离破碎:

“父亲醒了……他说……想见您最后一面……他已经时日无多了,您能不能......”

话未说完,陆念仁心头猛地一跳。

‘醒了?’

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可后半句话又像火星溅入油锅。

丹鼎中的火焰“轰”地窜高,将她的影子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

放屁!

什么时日无多?

只要这炉逆命丹成,就是阎王亲至也带不走他,魂飞魄散都能救的回来!

你凭什么替他认命?

“往后……不要再说这等丧气话。”

陆念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丹火映照下,她的侧脸半明半暗,如同戴着一张冰冷的面具。

“你父亲的事,我自有打算。”

“母亲……”

陆隐还想再说什么,忽觉一阵罡风袭来。

她的身躯如秋叶般被卷起,羽氅在风中猎猎作响,转眼间便被推至数丈之外。

殿门在视线里越来越远,最终化作一个模糊的光点。

风中传来最后的话语,轻得几乎听不见:

“若想去你父亲那……便去吧。”

“只是莫要再来扰我……”

“以免,误了时辰。”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比谁都在意,却连一句温柔的话都不肯说?

就算母亲正在寻求救他的方法,就算需要争分夺秒,隔着千山万水,用神识望他一眼,很难吗?

陆隐攥紧了羽氅的衣角,却只能将满腹苦涩咽下。

明月高悬,飞雪漫天,悲伤的鸦飞向了将军府。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密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密室内灯火昏黄,陆守道半倚在床榻上。

江文韬正在为他斟药,星光则安静地守在床边。

暖光为他苍白的脸色镀上一层虚幻的血色,仿佛这样就能掩盖生命正在流逝的事实。

“隐,回来了?“

他笑着伸出手,掌心向上的姿势和以前一模一样。

陆隐站在门口,指尖不自觉地颤抖。

“你母亲......她怎么说?“

“母亲她......“

声音戛然而止。

她仓皇地别开视线,不敢看那双盛满期待的眼睛。

地上的青砖突然变得格外有趣,窗棂的纹路也值得研究。

任何地方都好。

只要不是去看那个黯淡下去的眸子。

“这样啊......”

陆守道轻轻笑了,眼角细碎的纹路在烛光下舒展。

那笑容像是冬日里最后一片落叶,带着温柔的倦意。

“本想趁着最后时光......再与她多说说话的。”

“父亲!”陆隐急忙上前,羽氅带起一阵细雪,“母亲她向来口是心非,此刻定是在寻找救您的办法,她......”

“嗯,我知道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窗外的雪花般,一片片落在陆隐心头,冰凉,又悄无声息。

“可是隐......”苍白的手指抚过她发间未化的雪粒,“化神也好,凡人也罢,生命终有尽头。”

床榻边的药碗升起袅袅白雾,映得他面容愈发模糊。

“这副身躯......已经到极限了。”

后面的话语消散在风雪声中。

陆隐怔怔地望着父亲开合的嘴唇,却什么也听不清了。

窗外的暴雪突然变得凶猛,呼啸着吞没了所有声响,也掩去了这个冬夜里所有的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