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裡安靜得過分。
夏微冉坐在靠窗的位置,卻完全沒在看書。她只是在翻,指尖碰到紙張的聲音,微弱得像心跳。
段予森坐在她對面,一隻手撐著下巴,靜靜地看著窗外,不催她、不問她。
像是在給她時間,也像是在給自己冷靜的餘地。
微冉咬了咬唇,忍不住問:「……你今天為什麼那麼突然?」
他抬眼看她,眼神溫柔卻帶著一絲說不出口的複雜。
「因為我怕再不做點什麼,妳就會被別人帶走。」
「可是我們……其實不太熟吧?」她有點心虛地說出來,「我以前好像……也沒真的注意過你。」
段予森沒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反而淡淡一笑:「沒關係,我注意妳就夠了。」
她整個人怔住了。
那一句話,如此簡單,卻像有重量的糖,直直砸進心窩裡。
「我記得妳喜歡把筆記本折出一個小角,方便找回那一頁。我記得妳畫圖會把鉛筆咬得扁扁的,也記得妳生氣的時候會假裝不在意……還記得那年妳騎腳踏車摔倒,硬是裝沒事地笑著說『沒事啊,地板只是想跟我擁抱』。」
微冉睜大眼,整個人像被什麼罩住了一樣。
那一幕幕畫面被他輕描淡寫地說出口,卻全都是真的,真的發生過。
「你……那時候就認識我了?」
「我一直都記得妳,只是妳沒有發現而已。」
她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
她一直以為他是最近才接近她的。
一直以為,段予森是校草學長、是溫柔的朋友、是偶爾路過她的風。
但現在她才知道——他根本不是路過。
他一直站在風的起點,看著她,走向她。
「我不逼妳,微冉。」段予森站起身,聲音低沉卻柔軟,「只是我想讓妳知道,從頭到尾,我都不是忽然對妳有意思。」
「我只是,終於忍不住想更靠近了。」
說完,他背著光,轉身離開圖書館。
而夏微冉坐在原地,耳邊還迴盪著那句話:
——我一直都記得妳。
夏微冉沒去食堂,沒去福利社,也沒回教室。
她站在中庭的涼亭下,腦袋像被一整桶汽水泡過,滿是氣泡和疑問。
段予森的話還在耳邊打轉。
「我一直都記得妳。」
——那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是她?
她不特別出色,成績普通,外貌普通,甚至連笑起來都有點笨笨的。
但偏偏,是她。
段予森明明可以被所有人喜歡,也可以選擇不靠近任何人,為什麼偏偏——是她?
「找我嗎?」
一道熟悉又低沈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她一個激靈,轉頭,看到段予森站在涼亭邊緣。
「……你怎麼在這?」
「妳不見了。」他理所當然地回答,「我就來找。」
夏微冉低頭抿了抿唇,鼓起勇氣問出口:
「我……我想知道,為什麼是我?」
段予森看著她,沉默了一秒。
微冉的聲音比她想像的還要小:「你那麼安靜,又那麼受歡迎,明明可以不用注意我……」
「那天——我摔車的時候,我根本沒看到你。」
「但你卻記得我、幫我、一直……對我很好。」
「所以我想問,為什麼是我?」
他站在陽光與影子的交界,像是思考了一下,才緩緩開口。
「妳還記得一年級運動會嗎?」
「……我有參加拔河,然後……跌倒,連鞋子都飛出去?」
他微微一笑,眼神柔和得像湖水:
「對,然後妳爬起來的第一句話是——『沒關係,我有兩隻腳,還能跑。』」
微冉有點傻眼:「……這種事你也記得?」
段予森點頭,輕聲說:
「那時候我在觀眾席。看著一個跌倒的女生,用全場最小的聲音講出最強壯的話。」
「我不知道為什麼,但那一瞬間我記住妳了。」
「後來我發現,妳總是這樣。被老師罵了也會笑,被同學忽略也會說沒關係,明明偶爾會偷偷難過,卻還是笑著幫別人畫卡片、寫便利貼……」
「妳讓我覺得,溫柔不是一種個性,是一種選擇。」
「我喜歡妳,不是因為妳有什麼特別,而是妳做了很多人不願意做的事,卻從來不把自己當回事。」
微冉完全說不出話來。
風輕輕吹過,吹亂她的劉海,也吹亂了她的防線。
段予森視角
夏微冉問他:「為什麼是我?」
那一瞬間,他幾乎沒猶豫太久。
不是因為準備好答案,而是因為答案一直都在心裡——只是沒人問過。
說完那句「一直都是妳」,段予森轉身離開了涼亭。他沒有再多看她一眼,也沒有等她說什麼。
因為他知道,夏微冉還在想。
而他等得起。
走回宿舍的路上,他耳機沒開音樂,只是掛在脖子上,耳朵空著,腦袋裡卻回放著她剛剛皺起眉、咬唇、低頭、臉紅的樣子——每一幀都像攝影機拍下來的畫面,清晰到讓他嘴角忍不住上揚。
段予森從來不覺得自己多特別。
他也不是什麼善於表達的人,總習慣把情緒壓在心底,把想說的話留到能說的時候。
但唯獨對夏微冉,他沒辦法一直壓。
他記得她的第一個便利貼,是一年級某個英語課,她在課桌下偷偷貼了一張「段同學,這邊有筆掉了。」上頭還畫了一隻笑到歪掉的貓。
那支筆根本不是他的,但他還是謝謝她。
後來他才知道,那天她其實筆也沒了,但還是把自己那支借給了別人。
她總是在幫助別人,卻沒什麼人在看見她。
他不是英雄,也不是白馬王子,只是不想讓這樣一個總是溫柔對待世界的人,一直被世界冷落。
喜歡她這件事,從來不是一場突然的心動,而是一點一滴的淪陷。
從她摔倒笑著站起來那天開始,他就在等一個能靠近她的機會。
他也知道,她對他的感覺,還不夠明確。
她的心裡還有問號,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距離。
但沒關係。
他可以再等等。
不急,他在心裡告訴自己。
只要她還願意聽他說話,願意讓他走在她身邊,就好。
因為她值得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