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气质带来的烦恼

阳光很安静。

就连夏日里最常见的蝉声,也像临时按了静音键。

江川院彩花跟着两位经纪人到了东映本社后面那栋白楼三层,一块印着《鬼城杀》定妆拍摄用的标牌贴在门边,边角已经翘起。

她低头看了一眼鞋带,弯腰重新系紧了。

“走吧。”女经纪人轻声说。

她点点头。

造型间是典型的电影剧组风格:灯具、背景布、便携衣架和一台热得轻微响着的打印机。空气里混着粉底和头发喷雾的味道。

衣架上挂着几套制服,一套弓道服,还有一件褪色的旧外套,像是随便挂上去的,却被某人标了“坂田凉”。

“是本人?”造型师A朝门口看了一眼,“长得太像CG渲染出来的了吧。”

“脸好小……不是,那鼻梁是真实存在的吗?”造型师B语气是玩笑,眼神却认真。

彩花走进去,站了一下,然后自然地鞠了一躬:“您好,我是江川院彩花。”

“嗯,快来吧。”女造型师挥了下手,“我们先从校服试起。”

她换衣服的时候,房间短暂安静了几分钟。

有灯亮着,但没人开口。

直到她从试衣间走出来,脚步几乎没有声音。

她穿着深灰色的制服裙,白衬衫领子压得很平,头发只简单束了起来。鞋子是旧的,刚好合脚。

她就那样站着,没摆姿势,也没特别直立——只是像个普通的学生,放学之后被叫到教务室去,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摄影师在那一刻停了一下,然后举起相机。

“先来两张。”

咔哒。

快门按下的时候,她没眨眼,也没看镜头。

她看的是窗外。

阳光落在墙角,有一缕细尘悬在光里——她看的是那个。

门在这时开了。

“导演到了。”工作人员说。

那人走进来,一身皱衣服,戴着银边眼镜,没剪的胡茬像是昨晚刚从剪辑室里爬出来就睡着了。

田中征尔。

他停在门口,先看了房间一圈,然后视线落在彩花身上。

他没有讲话。

她也没动。

他们就这么看了五秒。

然后他往前走了两步,开口第一句话是:

“她是不是太漂亮了点?”

有人轻声笑了。

“我是认真的。”田中征尔摸了摸下巴,“太干净、太正了——像童话书封面上的那种人。”

“是她演凉。”男经纪人提醒。

导演“哦”了一声:“我知道。但……凉不是这种发光的角色。”

彩花听见了这句,轻轻歪了一下头。

“我试试看变的更普通一点。”她说。

“你能变普通吗?”导演看着她。

“可以。”她认真地回答。

他没笑,只点点头:“等下穿弓道服的时候,我们再看一次。”

不久后,她换上了弓道服。

衣领服贴,褶线干净,白与黑交接的轮廓在她肩头利落地落下。

她站在木地板上,没有多余动作,腰背挺得自然,呼吸浅而稳。

摄影师举起相机的那一刻,空气里像是忽然多了一点说不清的紧张。不是她刻意给的,是那套衣服落到她身上之后,自己生出来的东西。

像是什么被压了进去,又慢慢渗透出来的。

咔哒。第一张。

“……等等,”站在一旁的造型师忽然说,“这样也太像武将了吧。”

“她不动的时候,反而有一种……压得人不敢讲话的感觉。”

另一个补了一句,“这种气氛……不太是凉欸。”

导演从角落走近了两步,胳膊交叉在胸前,看着她足足看了十秒。

“……挺好看。非常好看。”他说。

“但说真的——现在这个样子,比起凉,更像是凉在梦里遇到的那个版本自己。”

化妆助理忍不住笑出声:“导演你能不能夸得别这么复杂。”

“我没有复杂啊,我是在讲重点。”田中征尔微微皱眉,“她演凉的最大困难就是——要卸下这个‘本能的压迫感’。”

他看着彩花,语气平平地说:

“凉会害怕。会哭,会不敢问。她也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原谅那个人。”

然后停了一秒,问她:“你行吗?”

彩花看着他,神色没有动,只是点点头。

“我在镜子前练过‘不敢看对方眼睛’的样子。”她说。

导演低头笑了下,没有再说话。

“那行,下次正式拍摄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希望你能变得看起来像会逃跑的人。”

她轻轻点头,若有所思...

......

门在一阵轻响中被推开。

光线斜斜地从门边泻进来,擦过背景布与镜子,落在衣架最外一件弓道服的衣袖上。

两道影子一前一后迈进来,脚步都不重,像是不愿惊扰到什么还未落定的东西。

走在前面的,是生田斗真。深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腕,头发好像在车里吹过风,有点乱,但不显得凌乱。脸上带着那种刚刚好分寸的笑,既不亲热,也不生疏。

走在后面的,是东出昌大。身形高大,进门时微微低头,动作下意识地收了几分。他穿的是黑色夹克,扣子只扣了一颗。整个人沉静而松弛,不说话的时候,甚至带着一点迟钝的温和感。

江川院彩花站在正对面。她穿着制服,背挺得直,但没有紧绷感。

她向前踏了一步,低头鞠躬,声音不大,但清晰:

“您好,我是饰演坂田凉的江川院彩花,请多多指教。”

这一句,像是在水面落下的清响。不是客套,而是让人舒服的礼貌。

生田斗真看了她几秒,眼中带着轻微的意外。

那不是你很漂亮的惊讶,而是比预想中静得更彻底。

他轻笑了一下:“你好啊。挺安静的,跟想象中的你,不太一样。”

江川院彩花看着他,神情平稳,眼神清透。

“我还在努力靠近凉。”她答。

这句话不是为了讨喜,也不带证明的味道。就像她真地在某个地方“靠近”,不是努力伪装,而是在练习如何走过去。

“你这句话讲得很好。”东出昌大笑了笑,声音低而清,“不是‘变成’,是‘靠近’。”

她点头,没有多说话。

气氛在这一刻落地。

没有谁需要再解释什么,三个人的初次相对,也就这么自然地成立了。

田中征尔站在灯架后头,翻着文件页,一边开口:

“先拍合照,‘亲父’和‘养父’都要来一张。”

生田斗真笑着抬手:“那我先站左边吧,亲父先来。”

东出昌大侧头:“我高一点。站哪都行。”

他们站位的时候,灯还没全开,摄影师在调试角度。

东出昌大低头,看了一眼彩花站的位置,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

“我们两个这么高站两边,不会让你太挤吧?”

江川院彩花抬头看他,那眼神很稳,不闪躲。

“不会。”她语气轻,“挺有安全感的。”

这句话像一枚顺水漂出的叶子,没什么特别语气,却让气氛轻轻荡了一下。

生田斗真听了,轻笑了一声:“这孩子说话真让人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