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从拜占庭来的人

铁匠铺的火光在瘸腿妇人脸上跳动,她哀伤地述说着自己的经历:“穆罕默德二世刚刚继位,就下令修建鲁梅利堡垒,苏丹铸造的乌尔班巨炮已经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开始试射,彻底切断了拜占庭通过黑海的补给线。”

她手指蘸着炉灰画出新月旗,向我们展示敌人的旗帜,“奥斯曼苏丹宣称将在 1452年复活节,也就是明年对君士坦丁堡发动总攻,若是我们不离开,他会下令屠城。”

安德烈陷入沉思,君堡是在1453年沦陷的,也是在那一年奥斯曼才发动了总攻,他们这时候就放出了进攻的消息,大概是为了消解拜占庭的抵抗意识,让意志不坚定的人提前逃跑,这是一个阳谋。

那么对他来说,这个消息是否能够利用呢?

卷发男孩坐在草垛上与娜塔莎聊着天:“那时候锡吉什瓦拉的城墙上挂满了人头,农民组成的瓦拉几亚联盟和支持大公的贵族在互相打仗。”

他掏出一块家族纹章,“我父亲被吊死前,交代我别透露自己的贵族身份,不然容易遭到祸殃。因为现在到处都是农奴造反,我听说克拉科夫的农奴把领主塞进了腌菜桶……”

说到这里,男孩心虚地看了眼娜塔莎,“你不会把我塞进腌菜桶吧……”

安德烈把从瘸腿妇女处还有其他逃亡者那里收集到的各色消息刻在木板上,仔细分析:

莫斯科那边急缺武器愿意用粮食和兽皮兑换。

君士坦丁堡粮价涨了三十倍。

奥斯曼骑兵已经出现在多瑙河畔。

莫斯科急缺武器,安德烈理解,莫斯科大公正计划挣脱鞑靼枷锁,他们被蒙古人统治了两百年,终于按耐不住了。

君堡粮价上升是因为皇帝正准备死守君堡,这需要大量粮食。

至于奥斯曼人,他们出现在哪都不奇怪。

但除此之外还有个问题亟待安德烈解决

黑斗篷首领吐出嘴里的咸鱼,“这就是你们对待贵族的方式吗?不愧是贱民,一点礼仪都不懂。”他满口脏话,不停吐槽着河谷地难以下咽的伙食。

安德烈捡起被黑斗篷丢在地上的咸鱼,拍打俘虏的脸:“请你认清自己的境遇,你被一群农奴俘虏了,就别给我摆你的贵族架子了,给我好好交代你们的来历,你自称贵族,难道是失地贵族变成的强盗?我看你们的模样不像强盗。”

黑斗篷首领却哼了一声不接安德烈的话茬,只是自顾自得说:“我可值几十金币,你若好生对待我,我可以让我家人多给你付点赎金。”

安德烈却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我可从来没听说骑士老爷会给农奴交赎金,若你真的交了,你回去也会成为你们圈子的笑柄。”

转而安德烈冷了脸,“你不过是想诓骗我罢了。如果我放了你,你转头就会带更多的部队过来灭口。给我老实交代你们的目的。”

黑斗篷首领被戳穿了真面目,可他丝毫没有羞愧,反而面目狰狞地恐吓道:“那又如何,你们不过是一介农奴罢了,还想玷污骑士的荣誉吗?我正告你,你们这些逃奴,最后的结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安德烈于是把匕首插在火堆旁烤热。刀尖刚碰到俘虏的靴底,就开始滋啦冒烟。黑斗篷马上变了脸色,他赶忙说道:“我们的大部队会在明年开春后过来,大约有一千人。”

安德烈闻言迟疑了一下,黑斗篷以为他害怕了,胆气便又回来了:“他们带着铁链和烙铁,会将你们全部都绑回去,子子孙孙继续当奴隶。”

“回答错误,你的答案我很不满意!”安德烈将匕首从脚底板刺入,黑斗篷当即在地上扭成一团麻花。

老木匠普洛特尼科夫掀开备用的粮仓门,这座粮仓是地窖装不下时,另外加盖的,保存性能没有地窖好,但也只有它在战斗中幸免于难。

可刚打开粮仓大门,甲虫群轰然飞起。霉味混着鼠粪冲鼻,彼得数完存粮哭了:“省着吃也只够一个月。”

于是彼得他们来到铁匠铺这边报告这个噩耗。

闻言铁匠把铁剑拍在木桌上:“明天我带人去南边抢劫热那亚人的商队”

普洛特尼科夫用斧头压住铁剑:“当年咱们怎么活下来的?当时你在吃树皮,还在领主的粪里挑未消化的麦粒。那么难咱们都挺过来了,现在我们就要放弃我们的道义了吗?要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瘸腿妇人在旁听了全部,她迟疑着,慢慢褪下左脚的烂布鞋,鞋垫里缝着张发黄的图纸。

铁匠的呼吸变粗了:“这是炼钢用的鼓风炉图纸。”

妇人把图纸递给了铁匠:“把图纸拿去吧,你们可以用它打武器卖给罗斯人,能解决食物的燃眉之急。”

妇人扯开衣领,锁骨下有被烙铁烫毁的家族徽记:“我叫茹若妮,本是匈牙利贵族的女儿,当时被保加利亚人掳去后转卖给拜占庭当绘图奴。”她指着打盹的孩子,“他爹为护这张图,被吊死在绞架上,又在台上挂了三天……”

在铁匠日夜不寐的研究下,图纸上的鼓风炉终于成为现实,在第二天清晨冒出它第一缕黑烟。

铁匠铺一口气熔了近百把铁刀,重新回炉,加上新挖的铁料,在共同的努力和拜占庭先进技术的加持下,成功铸成了领先这个时代,锋利无匹的钢刀。

娜塔莎发现,茹若妮总对着鼓风炉的炉火抹眼泪,,每当这时候,小姑娘会情不自禁地走上去牵住茹若妮的手安慰她,因为安德烈和彼得哥哥难过时候,她也是这样做的。

拉达(会议)在打谷场召开,河谷的每个人搬个小板凳,在广场上围坐成一个圈,大家在这里共同讨论议题。

安德烈看到有的人在抠手指,有的人在抖腿。

人们各自找相熟的人坐在一起窃窃私语。

而这种会议一般没有主席,就是谁说话声音大,大家就听谁的。

直到老木匠普洛特尼科夫实在受不了,大声怒骂几句:“你们这群狗生的,能不能小点声。”

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