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德芮家族所居宅邸内,月色笼罩,万籁无声。
斯迈利·德芮正襟危坐,垂下头颅,视线紧盯地面,丝毫不敢直视此时正端坐在堂前主位之上的妙龄女童。
她容貌精致,宛如一个没有瑕疵的娃娃。她穿着讲究,繁复异常,哥特式的黑色长裙拖曳,多层次的蕾丝折皱泡泡袖外露出了白皙的柔夷。
她脸色平淡,于月色静谧之中,纤细的手指不紧不慢进行着折纸
在她身前方的桌面上摆放有一只只千纸鹤,但她仍然乐此不疲地折着,直到身侧陡然间犹如水面荡开了涟漪一般露出了一道黑影。
黑影语气尊敬:“女士,他们又开始了‘试炼’了。”
女童轻轻“嗯”了一声。
静谧则再一次笼罩。
斯迈利·德芮坐在下方的次位不敢擅自做声,只等着听候指令。
对主位上的这位“女士”,他赌上了德芮家族的未来。
莱尔曼王国国主老而昏聩,而身为王储的第一王子又昏庸无能,反观第三王子却睿智精明,于是王室乱斗自此埋下伏笔。
德芮家族于乱斗当中站队并扶持了第三王子。
所谓失败才是叛乱,成功就是革命!
德芮身为十位立国者家族之一,却并没有获得公国之位,也没有辽阔的领地,所以这一次乱斗,他们压上了全部的底蕴身家,只为求得真正的荣誉与权势。
为此,甚至家族族长都连死了三任,斯迈利则是现在的第四任。
但哪怕至此,他们还是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谁能料到,那看似昏庸无能的第一王子,居然锋芒不露,胸怀极深城府。
他等的,就是那第三王子与其麾下的叛乱。
他等的,就是在继任国主之前的清算肃清。
以血的手段,他几乎改整了整个国家的贵族体系,将那群蛀虫杀的跪地求饶。
最终,他不出意料的以成功之态肃清异己。
第三王子自亡于剑,余下拥趸也死的死逃的逃。
德芮家族是少有的能够逃亡至王国北部的余孽。
也就是家族遗老早早预料到了这场王室乱斗的失败,留下了这条保下族址的唯一退路,否则德芮家族早已彻底遗落在历史的长河当中。
可谁知,原本曾与家族立下血盟誓言的潘克拉茨家族出尔反尔,坐地起价。
斯迈利身为族长,看着一位位族人的心如死灰,自己又何尝不是处于熬煎当中。
这时,一道黑影的出现,成了家族能够保留尊严的唯一机会。
巫师。
身为曾经拥有着底蕴和眼界的家族,斯迈利透彻的明白这两个字的重量。
毋庸置疑,这是家族唯一能够再次登上舞台的机会。
或许妥协是人类文明的润滑剂,但尊严永远是一名贵族烙印在骨子里的坚持。
所以他再次将整个家族压上了赌盘,甘愿成为他人的棋子,也绝不允许成为他人的附庸。
“女士,我能去试探吗?”
黑影发出了声响,打破了宁静,也将斯迈利从回忆中拉了回来,重新面对现实。
他们的敌人,正是整个北境的执牛耳者,也是北方圣教的幕后黑手教皇——亚历克斯·卡查尼克利奇·多伊。
圣教于北境之地共有四个据点,其中各驻有一位主教,其中之一便在维耶里艾斯。
斯迈利所需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引起城内的混乱,越乱越好。
当沸腾的水面开始冒泡,底下的异物迟早会浮上来见见世面。
而现在,他们已经忍不住了。
“可。”
妙龄女童自始至终都未曾停下手中的折纸动作。
她语气平淡,道:“杀。”
“是,女士!”
不知道是不是斯迈利的错觉,当主位之人说出杀时,那位隐藏在黑影当中的人,竟然露出了些许兴奋。
黑影隐入黑暗,没了身影。
堂内陷入了宁静。
斯迈利就这么低着头,等待指令。
可一夜过去,他也没有听见任何话语声,直到抬头看去,才发现那位“女士”,竟然早已消失不见。
........
试炼开始了。
试炼所进行之地是一处地下走廊的内部。
走廊内没有光源,极为暗淡,五米开外几近难以视物。
一行年轻人正警惕着走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当中。
夏多身为其中一员,颇为好奇地打量四周。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亚克和蒂娜的身后,好似闲庭信步的走在这处无风的宽敞走廊里。
抬头看去,天花板建的很高,支撑物则是一根根林立的古旧的厚重石柱。
石柱上遍布爪痕,单从粗厚的痕迹上观察,很难不令人不得不惊骇究竟是什么怪物居然能有这么惊人的破坏力。
地面以一块块参差不齐、杂乱无章的石块潦草铺就而成,稍不留神就容易摔倒。
除此之外,便是那空气中弥漫着的久久不曾散去的发臭腥味了。
“夏多,现在开始要小心了。”
亚克脸色凝重,额头沁满了汗水,时不时紧握的双拳暴露他的紧张。
这还是夏多第一次看见他这么严肃的模样。
“异变的腐渊之子很有可能会从黑暗中发出伏袭,仅凭肉眼无法发现他们的身影。所以我在前,如果有情况发生,我就能及时魔化抗住。”
他道:“到时候,在后的蒂娜会发出术咒将其斩断身躯。夏多你负责当心额外的伏袭。”
“好。”
夏多点了点下巴,对亚克的形象颇有改观。
没想到当初赖床的小屁孩,到现在也是真的长大了。
他接着看向了蒂娜。
这少女一直都是那副皱眉严肃的苦脸模样,倒是没怎么变过。
再朝走廊内的其他人打量。
他们每三人合成一组,而自从进入走廊深处后便开始各走各的,每组之间少有言语沟通。
夏多不会去问为什么大家伙不联合起来,一同对敌。
因为会有这种现象的出现,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三人一组的规定绝对是圣教的主意。
他们想以此达到试炼减员的同时减少资源浪费,再集中资源在活下来的优秀学徒身上,继而加大力度培养出优质资材。
不过令夏多困惑的,是这众多学徒中难不成真就没有一人能猜得出圣教的真实用意?
竞至于为了成为巫师而盲目到这种地步?
夏多不理解。
但细想之下,他又多多少少有些理解。
这是因为他也曾亲身经历过当一个人在经历困境,乃至绝望之后对力量的追求到底会有多么歇斯底里,多么癫狂。
因为那始终缺乏的安全感将会彻底将他吞噬殆尽,哪怕他最终成为了力量的掌握者,也仍旧不会停下脚步去追求力量,除非死亡。
就犹如一只飞在黑暗中的鸟儿,它不知道前方等待它的会是什么。是笼子,亦或者是一堵墙壁?不,它不会知道。它只知道它必须飞,因为停下来就注定任人宰割。
夏多至今的经历里,有过不止一次的无奈。
被人俘虏,难以逃脱;被人胁迫,委曲求全;被人悬赏,当成乐子。
不止一次的无奈,让他不得不迫切的去追求力量。
不然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学剑术,又为什么甘愿入局进入明显不对劲的教堂之中苦求巫师之力?
全都是因为心中那份对力量的追求执念罢了。
夏多已经不想再经历那种任人宰割、任人鱼肉的局面了。
职业面板带给了他底气,也注定会让他失去一些该有的常人认知。
但他不在意。
他不急着报仇,是因为他坚信自己一定能报仇。
他不畏惧未知,是因为他早已将未来牢牢掌握在手里。
杀人不难,难的是要杀多少人。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夏多感知着走廊内那些隐藏在黑暗当中的“恶意”,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刺剑。
从现在开始,他要稍微露一露肌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