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衣有缝

阴山脚下,血雾弥漫。

陈平安握着半截断剑,指节发白。眼前红衣女子周身缠绕着漆黑锁链,三千青丝已成雪。陆芝的剑尖抵在他咽喉三寸处,剑气却凝而不发。

“值得吗?“他望着女子眉心血色印记,“以心魔饲剑,就算斩尽妖族,你自己...“

“闭嘴!“陆芝手腕微颤,剑鸣如泣。她身后浮现九重剑阁虚影,檐角铜铃叮当乱响,“齐先生走时你在哪?阿良剑断时你又在哪?现在倒来和我谈值得?“

陈平安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陆芝想起当年倒悬山初见,那个背着竹箱的青衫少年。只是此刻他的眸子里,分明流转着儒家圣人才有的金色文字。

“你笑什么?“

“我笑陆姑娘的听风剑。“陈平安松开断剑,任凭它插入焦土,“听的是罡风,还是...“他并指如剑,轻轻点在自己心口,“这里漏风的声音?“

话音未落,二十四道剑光冲天而起。惊蛰剑气裹挟春雷,大寒剑意冻结时空。陆芝瞳孔骤缩——这分明是...二十四节气剑阵!

**云海秘境·未时**

陆芝的魔剑插在光阴长河中央,剑身倒映着九重不同时空。当她拔出第七柄心剑时,突然发现每柄剑的吞口处都刻着相同的生辰——正是陈平安降世那天的干支。

“原来如此...“她癫狂大笑,凤凰骨翼撕开后背,“好个文圣!好个瞒天过海!“

魔剑搅动河水掀起惊涛,浪尖站着三百六十个陈平安的虚影。有垂髫小儿执木剑起舞,有青衫书生灯下抄经,亦有白骨森森仍握剑不倒的残躯。

最年轻的虚影突然开口:“陆姑娘可数清了?这三百五十九道身外身,独缺现今这个我。“

**倒悬山遗址·辰时**

宁姚的剑气在断碑前凝成冰镜,镜中映出的却不是如今这张脸。眉心紫纹游走如蛇,她突然挥剑刺向镜中人的咽喉——这是第七次尝试斩杀前世记忆。

“铛!“

霜刃被两指夹住,陈平安的袖口滑落半截红绳。那是昨夜阮秀神性暴走时,从他腕间扯落的剑穗。

“宁姑娘可知,骊珠洞天甲子三刻的月光...“他指尖轻弹剑身,冰镜应声碎裂,“照见的从来不是妖族圣女。“

碎冰中浮现惊人画面:六岁的小平安蜷缩在染血嫁衣里,而身着凤冠的宁姚正将蛊虫种入他心口!

**幽冥血海·子时三刻**

阮秀的赤足踏碎浪尖血月,十二道神性锁链正在啃食她的脚踝。青铜鼎炉倒悬于空,鼎耳雕刻的饕餮纹突然睁开第三只眼。

“看见了吗?“阴影中传来玉磬清音,“你替他挡下陆芝那一剑时,春分剑气可是直指膻中穴。“

鼎中腾起的火焰映出三日前场景:陈平安指尖金文流转,本该刺入宁姚心口的春分剑,在最后半寸生生折向自己丹田。

阮秀的指甲刺破掌心,神血坠入血海竟开出白莲:“赊刀人一脉的卦象,从来都是七分天算三分人谋。“

“好个三分人谋!“阴影陡然凝成青衫儒士,赫然是年轻时的齐静春,“当年我散道前改他命格,可没算到这小子敢用浩然气养妖...“

陈平安站在三道时空裂缝交汇处,左手握着宁姚的霜刃,右肩残留陆芝的剑伤,怀中还揣着阮秀的破碎嫁衣。二十四节气剑首次脱离掌控,在苍穹之上拼成血色古篆——竟是个“囚“字。

“原来如此...“他抹去眼角血泪,突然扯断缠绕三女的因果线,“这囚字少个人字旁,诸位姑娘可愿与我凑个'囹'字?“

话音未落,三道血色同时贯穿他的文宫、气府、识海。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十年前齐静春散道时的微笑——那人的袖中,分明飘落三缕女子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