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流光带上蚕丝一般轻薄的手套,右手活动之间,几乎感觉不到阻碍。
他沉默的捡起斧头,劈开木床,百兵之手发动,金属流动,固定四角,以极快速度制成棺椁,将他这一世的娘亲葬下。
只是制造一具简陋的棺材,任流光便感觉体力如洪水般倾泻而出,丝丝缕缕的痛楚从全身上下传来,仿佛在压榨最后的体力。
一时间,任流光站都站不稳了。
“换成三年前,这点消耗还不算什么,但现在,足够去我半条命了……”
“必须尽快离开阳山,王朝末年,地方群魔乱舞,疯狂敛财,继续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任流光撑着一口气,拼命完成棺椁塑形,眼看棺椁闭合,他双眼之中红光一时蔓延,不知怎的,又凭空生出几分力气,体内仿佛有屡屡热流涌动。
“这是,灵气?”
任流光察觉到体内的异样,他沉默片刻,在坟墓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擦去脸庞的泪水,转身进入锻造室。
“咳咳……”
灰尘满天飞,拇指大小的黑虫到处乱跑,看着渗人极了。
任流光挥了挥手,看着空旷的锻造室,神色阴郁。
自从三年前被官府拉去服徭役,这间锻造室就再没有人打扫过了,虽然他侥幸没累死在运河工事中,但回到家中,娘却积劳成疾病倒了,他不得不卖掉锻造室的各类工具买药。
现在,整个锻造室只剩下一些毫无价值的废铁了,他刚刚所说的手艺没丢,还能赚钱,纯粹是做梦,连工具都没有,再好的手艺又如何?
“百兵之手,以我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为材料锻造而成的伟业之器,它回应我的愿望,缔造出了可以省略锻造过程的能力。”
“很好,这种能力不亚于修士的术……”
任流光面无表情的承受体力被疯狂抽离的痛苦,握住一块废铁,再度发动能力。
只见黑色手套逐渐闪起红芒,手中废铁顷刻间化为铁水,重新锻造成形。
随后一个金属圆筒出现在任流光手中,顶部一节尖刺散发着冷冽寒光。
袖剑,可在近距离造成杀伤,有效减少战斗风险。
“身体太差了……”
任流光沉沉睡去。
在他入睡时,本来被惊散的黑虫又四处走动起来,个头极大,嘴部口器上下蠕动,狰狞可怖,想靠近任流光,却又被淡淡红光逼退。
……
时至正午,阳光明媚。
“开门!开门!任流光!你被选入运河工事,立刻带上行李,出城服役!”
“开门!”
急促的敲门声之后,砰的一声,来者踹开大门,只见佩刀的三十岁衙役大步走进院子,眉目之间尽是怒意,“任流光,给我出来,再浪费老子时间,老子一刀砍了你!”
“是李大人啊……”
屋内,黑发的布衣青年缓缓走出来,他望着李安,眼神幽暗,“李大人,我服役三年了,已经散尽家财,何必把我往死里逼。”
“呵呵,你不去,难道让县里的老爷们去吗?竟然还在这废话,看来你是没吃够教训啊!”李安根本没看任流光的表情,狰笑着便走上前来,抬腿便想一脚踹在任流光的胸口。
然而,腿刚抬起,眼前的青年双瞳之中红光蔓延,狂暴气息直冲脑门。
“吼!!!”
李安眼前一头猛虎咆哮,震天动地,几欲噬人,景象不可谓不恐怖,一时间他竟被震慑当场,动弹不得,露出骇然之色。
任流光抬手,紧握在手中的圆筒已经按下机关。
只见机关转动,一把钢箭激射而出,李安不可置信的捂住喉咙,散发寒光的钢箭插在其上,血水狂涌而出。
任流光一脚踹在李安胸口,让其呜呜倒地。
李安怒瞪双眼,死死捂住脖子,痛苦至极,嘴中血水不断。
怎么可能,任流光怎能如此果断下此狠手?
难道他不怕被官府通缉,祸及家人吗?
“家人……任流光还有家人吗?”
李安脑海中闪过几道残念,随后便是无尽的后悔。
他怎么能单单留下任流光,早知如此,就当直接杀了,绝此后患!
“任流光……李家……不会放过你的!”
李安死死盯着任流光,脸上尽是带着狰狞之色。
阳山是他们李家的天下。
区区一个平民,敢胆杀他,只有死路一条。
“想我跟着你一起下去?放心,阳山留不住我,你们李家也一样。”
任流光笑了笑,捡起李安的佩刀,在李安身上搜索一番后,共得铜钱一百二十文,碎银半两,倒也是意外之财了。
他收好钱财,将屋中本来用来御寒的茅草散落,随后一把火扔下,不等大火席卷整个屋子,他便踉跄的走向屋外。
如今阳山县已经待不了了。
在这种腐朽落后的封建王朝,他有且只有一条路。
落草为寇!
造反!
根据生活在这个世界二十二年的记忆,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式封建王朝,对普通百姓的控制极为严苛。
无论城市还是乡下,都无路可走。
出入城池,必须要有路引或者身份凭证。
乡下更是人员流动极少,生面孔一旦出现,必然被抓起来盘问,押送至官府。
不告官?
古代执行连坐制,若这个生面孔恰好是罪犯,全村都要遭殃。
正是因为封建王朝严苛的控制手段,任家人被打上了思想钢印,根本不敢反抗,以至于一家人被征召徭役整整三年,家破人亡。
至于为什么徭役持续了整整三年……
古代科举至上是有原因的。
身份低微之人,总是率先沦为耗材,唯有拥有身份,才能摆脱这种宿命。
夏朝已有两百年历史,各地天灾连连,起义不断,一副王朝末年的景象,在封建王朝腐朽的内核下,地主豪绅为了躲避徭役,皆是与官府勾结,将繁重的徭役推给普通百姓,各种税赋更不用说。
任家虽然出了一个锻造名家,可铁匠又能有什么地位,倒不如说正是铁匠名家的身份,让阳山县的李家有些兴趣,随手便让他们任家家破人亡,夺走了他靠着前世记忆碎片得来的锻造之法。
“李家……我们会再见的。”
任流光走出院子,狭窄的街道之外,却是空无一人,即便有零星几人从巷外路过,也是麻木着脸,行色匆匆,根本无人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
实际上,不只是任家家破人亡,整个阳山也是十室九空,百业凋零。
当代夏帝好大喜功,开凿大运河,想行那罪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伟业。
于是,数十万民夫被征召,自负钱粮,日夜不懈的开凿大运河。
短短三年,至少有十数万人葬身这项工事。
他这一世的父亲、母亲、大哥、三妹,都是因此而死,仅余他孤身一人。
此仇不报……
枉为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