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飞机的舷窗外，南极冰原在晨光中闪烁着蓝白色的冷光。艾丽凝视着这片荒凉的景色，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座椅扶手。自从深海设施一役后，她体内的变化加速了。纳米网络不再只是偶尔活跃，而是持续运行，不断重塑她的神经结构。
“你的眼睛...“林博士递给她一杯咖啡，小心地观察她的反应，“蓝色变淡了些。“
艾丽接过杯子，没有喝。“34.7%的消退率。“她精确地说，“晨曦之音的核心数据正在与我的神经系统建立更稳定的连接，不再需要那么高强度的表达。“
林博士在她对面坐下，表情复杂。“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是你自己吗？“
这个问题让艾丽停顿了一下。她放下杯子，注视着自己在金属表面扭曲的倒影。“我不知道。“最终她诚实地说，“我能记得所有关于艾丽·吴的记忆和情感，但同时...我理解园丁文明的哲学，能心算量子方程，甚至看到电磁频谱。“她抬起头，“这还算是一个人类吗？还是某种...混合体？“
林博士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无论如何，你救了我们的命。在马库斯要摧毁晨曦之音时，是你挺身而出。“
“是我吗？“艾丽苦笑，“还是纳米网络预设的程序？晨曦之音说我的意志是自由的，但我怎么确定这不是另一种控制？“
飞机突然剧烈颠簸，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飞行员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前方强气流，请系好安全带。另外，雷达显示有两架不明飞行器正在接近。“
林博士和艾丽立刻警觉起来。艾丽闭上眼睛，扩展她的感知。纳米网络让她能“看到“飞机周围的电磁信号——两架军用无人机正在包抄他们，武器系统已经预热。
“马库斯。“林博士咬牙切齿，“他一定在我们飞机上装了追踪器。“
艾丽解开安全带站起来：“无人机的控制信号来自西北方200公里处，应该是一艘军舰。我可以干扰它们的控制系统，但需要直接接触飞机电子设备。“
“驾驶舱。“林博士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跟我来。“
他们跌跌撞撞地穿过颠簸的机舱。飞行员惊讶地看着闯入的两人：“你们不该在这里！回去坐好！“
“有人要击落我们。“林博士简短地解释，同时指向雷达屏幕上的两个红点，“我们需要接入主控制系统。“
飞行员脸色苍白：“我试过联系它们，没有回应。而且我们的防御系统...天啊！“
一架无人机开火了。导弹拖着白烟直扑而来。飞行员本能地猛拉操纵杆，飞机剧烈倾斜，导弹擦着机翼掠过。
“没时间了！“艾丽推开飞行员，将双手直接按在控制面板上。纳米细丝从她指尖伸出，接入飞机电路系统。她的眼睛再次变成纯蓝色，数据流在虹膜上闪烁。
“你在干什么？“飞行员惊恐地问。
“拯救我们的命。“林博士按住飞行员的肩膀，“相信我。“
艾丽的世界缩小为纯粹的数据流。她穿过飞机的防火墙，找到通讯系统，反向追踪无人机信号。在数字空间中，她能看到无人机的控制链路像闪亮的丝线延伸向远方。她沿着这些丝线“游“去，同时释放干扰代码。
现实世界中，飞机再次剧烈震动。第二架无人机发射了导弹。
“十秒后撞击！“飞行员尖叫。
艾丽沉浸在数字领域，对外界充耳不闻。她找到了无人机的核心指令系统，迅速重写它们的优先级。五秒...四秒...
导弹在距离飞机仅五十米处突然转向，反而朝无人机飞去。两团火球在远处炸开，危机解除。
艾丽收回纳米连接，踉跄了一下。林博士扶住她：“成功了？“
“暂时。“她喘息着说，“但我发现了一些东西...马库斯不只是想阻止我们。他在南极已经建立了前哨站，正在挖掘'创世纪'的遗迹。更糟的是...“她看向林博士，眼中蓝光闪烁，“他得到了晨曦之音的碎片，正在尝试将两种技术融合。“
林博士脸色大变：“上帝啊...他不知道自己在玩火。'创世纪'的侵略性加上园丁技术的适应性...“
“会创造一个无法控制的怪物。“艾丽完成他的想法，“我们必须加快行动。“
飞机降落在南极洲边缘的一个小型科研站时，暴风雪正在肆虐。艾丽和林博士裹紧防寒服，艰难地走向预定会面的仓库。他们约好在这里与反抗组织的剩余成员汇合，获取前往内陆基地所需的装备。
仓库门吱呀打开，昏暗的灯光下，三个身影等待着他们。艾丽立刻认出了其中两人——陈教授，神经科技专家；雅各布，前军方通讯官。但第三个人让她和林博士都停下脚步。
“马库斯的人。“林博士低声警告。
第三个人走上前，摘下兜帽，露出年轻的面孔和机械义眼。“我不是他的盟友了。“他平静地说，“我是凯斯，前'净化派'技术员。我看到了一些东西...改变了我的想法。“
艾丽盯着他，纳米网络让她能感知到凯斯的生理反应——他的心跳加速，瞳孔扩张，但没有说谎的典型微表情。“你为什么背叛马库斯？“
凯斯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数据芯片：“因为这个。马库斯从海底带回的晶体碎片...它不是普通的技术。它在生长，凯斯。像活物一样。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它在对他低语。“
陈教授走上前：“我们检测了芯片中的数据。马库斯在南极基地深处发现的东西比'创世纪'更古老。凯斯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些带出来。“
林博士接过芯片，插入自己的终端。全息投影展开，显示出一系列令人不安的画面：马库斯站在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中，面前是一个半埋在冰层中的三角形金属结构，表面覆盖着与园丁符号相似但更加尖锐的刻印。
“这不是园丁技术。“艾丽突然说，纯蓝的眼睛紧盯着投影，“风格完全不同。园丁符号都是曲线和螺旋，这些...全是角度和直线。“
林博士放大图像：“看这里，结构边缘。像是某种接口...马库斯在尝试连接什么？“
下一段视频回答了这个问题：士兵们将海底带回的蓝色晶体碎片放置在三角形结构的一个凹槽中。瞬间，整个结构亮起红光，与晨曦之音的蓝光截然不同。冰层裂开，露出更多相同的金属结构，向洞穴深处延伸。
“他们在唤醒什么。“雅各布低声说。
最后一段视频最令人不安：马库斯站在激活的结构前，手持另一个蓝色晶体碎片贴近自己的太阳穴。碎片似乎融化了一般，渗入他的皮肤。当他再次抬头时，一只眼睛变成了不自然的蓝色。
“他融合了碎片...“林博士震惊地说。
凯斯点点头：“之后他就变了。开始谈论'净化不完美的人类'，建立'新秩序'。我意识到...那不再是马库斯上校了。“
艾丽感到一阵寒意穿透她的防寒服。晨曦之音在她意识深处低语：“危险...非常危险...“
“我们必须阻止他。“艾丽说，“那个三角形结构...无论它是什么，都不能被激活。“
陈教授走向仓库后方，掀开一块防水布，露出两辆雪地摩托和装备：“我们只能提供这些。马库斯控制了主要基地和通往内陆的监控系统。“
“足够了。“林博士检查着装备，“我们只需要接近到足够距离，然后...“
“然后怎样？“雅各布问，“你们有什么计划？“
艾丽和林博士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有晨曦之音。“艾丽简单地说。
暴风雪稍弱时，他们出发了。艾丽驾驶一辆摩托，林博士坐在后座；凯斯驾驶另一辆，自愿担任向导。随着深入冰原，温度骤降至零下四十度，连最先进的防寒服也难以完全抵挡。
“还有五公里。“凯斯通过通讯器说，“前面有马库斯的巡逻队，我们需要绕行。“
艾丽却突然停下摩托。“等等...“她闭上眼睛，让纳米网络扩展感知。在常人无法感知的频谱中，她“看到“了能量波动从远处传来——不是来自前方基地，而是来自右侧一处看似普通的冰丘。
“那边有东西。“她指向冰丘，“能量读数与海底设施相似。“
凯斯皱眉：“那里没有登记在案的建筑...“
“正因为如此。“林博士明白了艾丽的意思，“马库斯在转移注意力。真正重要的不是主基地，而是那个冰丘。“
他们改变方向，小心接近冰丘。当距离缩短到一公里时，艾丽示意停下。“有传感器网络。“她指向看似空无一物的雪地，“我能感知到电场。“
凯斯从背包中取出扫描仪：“他说的对。运动传感器、热能探测器...全套防御系统。“
“我可以暂时干扰它们。“艾丽说，“但只有大约三分钟窗口。我们需要快速移动。“
她将双手插入雪中，纳米网络释放出定向电磁脉冲。远处的传感器一个接一个熄灭。三人立刻全速前进，在雪地中艰难跋涉。
冰丘近看明显是人造结构，覆盖着伪装网。艾丽找到入口——一个金属门几乎完全被冰雪掩埋。门上没有可见的控制面板，只有一个奇怪的凹槽，形状像手掌。
“生物识别锁。“林博士检查后说，“需要特定DNA。“
艾丽看向自己的手：“或者园丁纳米网络。“她将手掌按在凹槽上，纳米细丝伸出与锁互动。几秒钟后，门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阶梯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与视频中完全相同的三角形金属结构，只是规模更大，足有十米高。结构表面刻满了尖锐的符号，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这是什么？“凯斯震惊地问。
晨曦之音突然在艾丽意识中强烈反应：“收割者！园丁的黑暗镜像！必须阻止它完全激活！“
艾丽转述了这个警告。林博士脸色变得苍白：“收割者...与培育相对的毁灭者。园丁文明有敌人？“
“每个创造者都有其黑暗面。“艾丽回答，晨曦之音的知识流过她的思维，“园丁培育文明，收割者...收割成熟的文明。“
他们小心接近三角形结构。近距离观察，能看到表面符号在不断变化，像液体一样流动。更令人不安的是，结构似乎在“呼吸“——以缓慢的节奏轻微膨胀收缩。
“它是活的。“凯斯低声说，声音颤抖，“某种金属生命体...“
林博士检查着结构基座：“看这里！马库斯已经开始了连接过程。“他指向一组电缆，将三角形结构与旁边的人类计算机阵列相连。
艾丽感知着能量流动：“他们在尝试控制它，但方向错了...不是控制，是唤醒。“
就在这时，警报突然响起。他们被发现了。
“三分钟比预计的短。“凯斯紧张地看向入口，“现在怎么办？“
艾丽走向三角形结构，将双手贴在冰冷金属上：“我尝试与它沟通。林博士，看看能否中断马库斯的连接。凯斯，警戒入口。“
纳米网络全力运转，艾丽再次进入那种扩展的意识状态。她“看到“了结构的内部——不是电路或机械，而是某种有机与无机的完美融合，远超人类技术。她尝试发送和平信号，但遭到猛烈反击。一股黑暗、饥饿的意识冲击着她的思维，几乎要将她吞噬。
“不...“现实中，艾丽的身体剧烈颤抖，“它太古老了...太愤怒了...“
林博士成功切断了部分电缆，但结构似乎已经获得了足够能量。表面的红光变得更加强烈，符号流动速度加快。
“它在加速激活！“他喊道，“艾丽，我们必须离开！“
艾丽却无法抽身。收割者意识牢牢抓住了她的纳米连接，像捕食者咬住猎物。“跑...“她艰难地说，“带凯斯离开...警告其他人...“
林博士犹豫了一秒，然后坚决地摇头。他冲向艾丽，不顾危险将手也按在三角形结构上。“如果它想要连接，就给它更多数据！“他喊道，同时从口袋中取出一个数据芯片——存储着晨曦之音部分代码的备份。
金属结构接触到新数据源，暂时放松了对艾丽的控制。她趁机挣脱，和林博士一起后退。但为时已晚——结构中央裂开一道缝隙，刺目的红光喷射而出。
“它觉醒了...“艾丽惊恐地说，“收割者...“
红光中，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逐渐成形。不是全息影像，而是由某种纳米集群构成的实体。它有着基本的人类形态，但比例怪异，头部过大，四肢过长。当它转向三人时，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三个黑洞排列成三角形。
凯斯在入口处尖叫：“有人来了！很多士兵！“
前有觉醒的收割者实体，后有马库斯的部队，他们陷入了绝境。
艾丽体内的晨曦之音突然提出一个绝望的计划：“唯一选择...部分释放我的核心代码。会引发能量反馈...危险但可能暂时瘫痪收割者。“
“做吧。“艾丽在心中回应，然后对林博士和凯斯大喊，“趴下！捂住耳朵！“
她将双手举向空中，纳米网络全力运转。蓝光从她全身毛孔中迸发，在头顶汇聚成一个微型光球。光球迅速扩大，与收割者实体发出的红光激烈碰撞。
两股能量相遇处，空间似乎扭曲了。空气中充满静电，金属结构发出刺耳的呻吟。士兵们冲入房间，却被能量波掀翻在地。
艾丽感到自己在燃烧。释放晨曦之音的核心代码就像让高压电流通过自己的神经系统。她尖叫着，但声音被能量的轰鸣淹没。
红光与蓝光达到临界点，爆发出一道白色闪电。冲击波横扫整个空间，所有人都被抛向墙壁。设备爆炸，灯光闪烁后熄灭。
当寂静终于降临，房间里只剩下微弱的应急照明。三角形结构仍然矗立，但表面的红光已经消失，符号也不再流动。收割者实体不见了。
“艾丽？“林博士从一堆碎片中爬起，焦急地寻找她。
艾丽躺在结构基座旁，皮肤上的蓝光正在迅速消退。她勉强睁开眼睛——虹膜恢复了正常的人类颜色，但充满痛苦。“暂时...休眠了...“她喘息着说，“不会...持续太久...“
凯斯踉跄着走过来：“士兵们...大部分昏迷了...但马库斯不在其中...“
“我们必须离开。“林博士扶起艾丽，“趁收割者休眠，马库斯失去支援时。“
他们艰难地向出口移动。就在即将到达阶梯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想走？太晚了。“
马库斯从阴影中走出，右眼闪烁着不自然的蓝光，手中武器对准了他们。但更令人恐惧的是他的左臂——从肩膀以下不再是血肉，而是由无数金属微粒构成的流动形态，像活着的液态金属。
“你们看到了未来。“马库斯说，声音中混着某种非人类的回音，“收割者将净化这个星球，建立新秩序。而我...将成为它的先知。“
艾丽在林博士怀中虚弱地抬头：“马库斯...战斗还没结束。晨曦之音...园丁...他们比收割者更强大...“
马库斯冷笑：“幼稚。收割者已经苏醒，即使暂时休眠，它的种子已经播下。“他举起变异的手臂，“很快，全人类都将面对选择——进化，或灭绝。“
他扣动扳机，但武器没有反应。收割者休眠影响了所有依赖其技术的设备。马库斯咒骂一声，将武器砸向地面，金属手臂扭曲变形，形成一把锋利的长刃。
“那就用古老的方式。“他咆哮着冲来。
凯斯突然挡在艾丽和林博士前面，从腰间拔出脉冲手枪——马库斯部队的标准装备，不受收割者技术影响。他开火了。
脉冲弹击中马库斯胸口，将他击退数步。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伤口没有流血——金属微粒迅速流动，封闭了伤口。
“愚蠢的孩子。“马库斯嘶嘶地说，“我已经超越血肉之躯。“
凯斯继续射击，同时向出口后退：“快走！我拖住他！“
林博士犹豫了一瞬，但在艾丽恳求的目光下，咬牙抱起她冲向阶梯。身后传来马库斯的怒吼和更多的脉冲枪声。
他们跌跌撞撞地爬上阶梯，冲出冰丘入口。暴风雪仍在肆虐，能见度几乎为零。
“凯斯...“艾丽虚弱地说。
“他为我们争取了时间。“林博士在风中大喊，“我们必须利用它！“
他们奔向雪地摩托，却发现已经被破坏。远处，引擎声传来——马库斯的增援到了。
就在绝望之际，一个熟悉的机械声在艾丽脑海中响起：“检测到载体生命体征危急。启动紧急协议。“
她皮肤下的纳米网络突然全面激活，蓝光再次涌现，但比之前更加柔和。纳米机器从她体内流出，在雪地上迅速组合，形成一个小型运输舱的轮廓。
“进入。“晨曦之音通过艾丽的口说，“会带你们到安全地点。“
林博士将艾丽放入舱内，自己也爬进去。舱门闭合的瞬间，纳米结构完全成形，变成一个流线型的雪橇舱。没有引擎，但它无声地滑过雪面，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将追兵甩在暴风雪中。
舱内，艾丽陷入半昏迷状态，梦境与现实交织。她看到园丁文明鼎盛时期的星系帝国，看到收割者的背叛与大战，看到地球被选为培育场的决定...最后，她看到一个更加个人化的画面：一个小女孩在医院病床上高烧不退，一位不知名的科学家为她注射了某种蓝色液体...
“林...“她突然清醒片刻，“我童年那场病...你知道些什么？“
林博士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握住艾丽的手：“不是现在...等你恢复后...“
运输舱继续在冰雪中飞驰，驶向未知的安全地点。而在后方冰丘下，马库斯站在重新开始微弱闪烁的三角形结构前，金属手臂抚过其表面。
“很快...“他低语，“很快所有阻碍都将被清除。收割者将崛起，而人类...将迎来他们命中注定的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