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奔跑

浅川烛的奔跑像一场与崩塌赛跑的噩梦。

每一步落下，混凝土碎块都在化作流沙，地缝中伸出无数惨白手臂。

三个“富江”从断墙后扑出，他挥出桃木剑削飞头颅。

“还真是有够死缠烂打的...”

他吞下咖啡豆，苦涩在喉间炸开。

眼前的世界骤然清晰，却看见更绝望的画面——整片废墟似乎都在分娩，每个混凝土缝隙都在渗出血肉。

左肩突然一凉。

某个“富江”的指甲贯穿了他的锁骨，他踉跄着甩开这具躯体，断裂的甲片卡在伤口里发出咯吱声。

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东侧那片正在塌陷的地基。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他咳出血沫，踩着一具刚成型的“富江”跃过裂缝。

那具躯体在坠落时抓住他的脚踝，他反手将最后一张引雷符精准扔入她张开的嘴里。

裹挟着雷鸣与爆炸的气浪推着他撞向对岸的钢筋林，断筋擦着太阳穴掠过。

咖啡豆的效力正在消退，体力剧烈消耗，每一寸肌肉止不住地发出“哀嚎”。

世界开始重影，他看到二十个、三十个“富江”从四面八方涌来。

最前面的那个已经抓住他的衣领，腥红的嘴唇咧到耳根：“你和我...永远...“

“——永远你个头啊！！”

突然响起的怒吼震得浅川烛耳膜生疼。

抓住他的“富江”被一道半透明的虚胖身影撞飞，那是个穿着90年代工装的中年男人，胸前别着褪色的川上工牌。

仔细观察其样貌，竟然就是此前办公区内，坐在他们前排的那个员工。

“加班...老子加你妈的班！”

男人咆哮着撕开另一个“富江”，更多透明身影从地缝中升起。

穿OL装的女员工用高跟鞋戳穿一个还未完全成型的“富江”的眼窝。

“今天是我女儿生日！我必须提早回去给她托梦！”

旁边不远处，一位白发老者也奋力抡动着安全帽：“养老金！我的养老金呢！”

浅川烛的罗盘突然发烫。指针化作金光，这意味核心就在前方不远处，他就快到了。

他抹去糊住眼睛的血，看见每个透明身影都在燃烧，他们用最后的执念撕咬着富江狂潮，此起彼伏的呐喊汇成洪流：

“要回家...”

“说好陪孩子去迪士尼...”

“妈妈还在医院...”

曾经的它们可怜又懦弱，面对压迫与剥削，只能选择接受。

如今当它们内心深处的心火被再次点亮时，它们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心声。

此刻，它们已不再是邪祟。

他们是人，拥有自我与灵魂的人。

即便死了，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

正因如此，他们才绝对不会仅满足于被人拯救，他们渴望的是离开这片地狱——回家。

是了，这才是工作的意义。

并非为了创造价值，而是为了回家，迎接更好的未来。

原本不断崩塌的空间正在一点点变得稳定，若是再不阻止，恐怕用不了多久，川上大厦就会重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会化作乌有。

“呼——哈——”

浅川烛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只能如同机械般奔跑。

四周呛鼻的浓烟涌入他的口鼻，顿时让他感觉肺叶仿佛正在燃烧。

最终，他抵达了核心所在的区域。

那是一片被浓烟包裹的深坑。

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然而，浅川烛的脚步却没有半点停顿，他毫不犹豫地便冲入黑烟，顺着坑壁往下滑动。

衣服被碎石划破，皮肤也变得血肉模糊。

当他好不容易忍受痛苦抵达深坑底部时，他终于看见了川上大厦真正的核心。

那是一座火炉。

熊熊燃烧的炉火中不断传出渗人的悲鸣，在那不断跳动的火心中，是无数被灼烧的灵魂。

那个困扰了浅川烛许久的问题，也随之有了答案。

被川上大厦吞噬灵魂的人，肉体会以心脏骤停的方式死去，这一点已经不用再怀疑。

可那些偷渡客呢？

即使没有人会因偷渡客的失踪而报警，但偷渡客死后留下的尸体总得处理吧？

于是，便有了这个火炉的存在。

曾经作为军火商的川上，用大型军工用火炉处理尸体，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火炉前，还站着两道人影。

一位是不久前刚被砸碎头颅的吉田太郎，虽然不知道他如何躲过广播，但他依旧履行着他作为川上员工的职责，直到此刻仍坚守在岗位上，面无表情地朝火炉中投掷着员工的工牌。

另一位则是“川上悠仁”。

他一如既往背对着浅川烛，静静地望着熊熊燃烧的炉火。

“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你们无法理解我的理想？”

焚烧炉的观察窗内，无数人脸在青紫色火焰中翻滚。

“我帮助他们看见了本不属于他们的世界，应该感谢我才对。”

川上悠仁轻抚炉壁，就如同正在抚摸自己的爱人。

“这不是帮助！而是龌龊的压迫！”

浅川烛毫不退让，语气格外坚定：“你让他们看见了更美好的世界，让他们不顾一切地去追求这份美好，但你自己刚才也说了，这些美好永远都不属于他们！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你却残酷地将美好定性，让他们认为只要过不上你口中那种美好的生活，就是不幸的人生！

你这么做只是单纯地在利用他们的积极性，并以此牟取暴利！”

说罢，他猛地举起桃木剑指向炉心：“毫无疑问，你就是个自私且无耻的混蛋！”

“自私？无耻？于我而言，这些都无所谓。”

川上悠仁扯开衬衫，心口处的血肉与焚烧炉的金属管道相连。

“你们之前说我并非川上悠仁，对此，我必须承认，你们说得不错，但与真实仍存在偏差。

我总共有两位主人。

第一任主人川上宏也，他赐予我【定义】。

第二任主人川上悠仁，他赐予我【未来】。

而我，则是他们的理想，他们的集合体！

我是真正的川上恶鬼——”

他的声音突然被深坑外的呐喊打断。

焚烧炉剧烈震颤，仿佛受到巨大冲击。

“说这么多废话干嘛？”浅川烛咳着血笑起来，“你听见员工们的声音了吗？现在是时候该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