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水楼-林悠微的住处。
“为何要骗我?”
赤玄翎正坐中央,语气冷淡。
林悠微站立其前,瑟瑟发抖。
大婚那夜下属风翼禀告说太子加了筹码,原以为是太子提出新的要求,没想到是被林悠微骗至水楼,借机敬酒,酒里放药。
凭借强大的信念才“爬”回翎宣苑。
让害了他未婚妻的妖女作了补偿。
“妾身只想让将军洞房花烛夜过得舒坦些,莫被那贱…妖女扰了心神。”
“怎么对付她,我自有分寸,你莫掺和。下不为例。”赤玄翎警告。
“妾身领命。”林悠微假意奉迎。
门外一婢女刚好端来莲子汤,林悠微接过,盈盈身段走至赤玄翎面前。
“夏季炎热,请将军尝一尝莲子汤,消消暑。这是妾身专门为将军熬的。”
赤玄翎尝了一口,味道尚可。
脸色缓和下来。
林悠微趁机走到其背,双手轻轻搭其肩上,欲给他按摩,岂知他倏忽站起身。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公事处理。不用送。”
“是”
林悠微大怒,却不敢在他面前发作,只好乖巧行礼目送。
待赤玄翎走后,她唤过送汤的婢女问道“那贱人最近有什么动静?”
“回小姐,她日日待在翎宣苑捯饬罐罐瓶瓶,将军不曾去过。”
“也是,杀了赤玄翎的人还能有什么好下场。我们有的是时间。”
林悠微喝净剩余的莲子汤,这是他喝过的,用同一个勺子,就如同与他有肌肤之亲,也算一种安慰,她舔舔唇。
丹凤眼尽露媚色。
一旁的婢女见此,个个低头,假装看不见。
………
刚到景宜庭,风翼来报,宁侍郎求见。
很快,宁子仪到了书房。
带着风憋着气。
“玄翎,这就是你说的办法。”解了披风,屁股一坐。
风翼即刻上茶。
“子仪稍安勿躁。此事说来话长。”
赤玄翎坐镇军中领将几年,早已褪去少年稚气,要说有气,那便是多了几分痞气。
“我没想到你会请求圣上把那妖女赐给自己。即使你顾着我的难处,也用不上让自己委屈。”
楚洛倾害死妹妹宁令仪,他是如何也不会接受她,宁家也不会。
可他万万没想到,前准妹夫赤玄翎竟会让皇上调换结婚对象,这下可害苦了赤玄翎。
日日面对一个害死自己未婚妻的人,那是什么感受。
宁子仪拍案而起,连连叹气。
“子仪放心,事情没你想的那般糟糕。”赤玄翎试图安抚。
“还不算糟?这可算全天底下最荒诞的事,娶杀‘妻’仇人为妻。”
宁侍郎两手一拍,起身在赤玄翎面前大谈特谈宁家在失去宁令仪后的惨景,还有赤玄翎吃了七年种种的苦。
赤玄翎抿唇看着宁侍郎,他说得头头是道,可自己何尝不难受,若不是林悠微的骚主意,他又怎么可能与楚洛倾有夫妻之实。
可他那夜明明可以用林悠微来解毒,为何偏偏去找楚洛倾,这是他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宁子仪发现今日赤玄翎有了变化,以前提到楚洛倾,都是一副吃她肉吸她血的附魔样,今日神情倒平和许多。
不好的预感萌上心头,难道他们已经有夫妻之实?
别人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若真如此,赤玄翎改变心意也不是没可能。
“玄翎,令仪的仇我这个做哥哥的是一定要报的。不管你如何偏袒她。”
“子仪兄,这事以后再谈,她刚入赤家,不到一个月就意外毙命,皇上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帝京刚过上几日太平日子,别再起祸乱。”
“赤玄翎,你这是在借机护她。”
宁子仪站起来,咻~拔出剑指向位上的人。
“子仪兄这是何意?”
正位中的人乃身经百战,面对宁子仪的行为纹丝不动。
宁子仪不是庸才,反而在学识上高赤玄翎一截,但性格过于冲动。遇事顾头不顾尾。
“她进赤府才多少日子,你便开始偏袒她。”
若是宁子仪在一件事上钻牛角,十个赤玄翎也解释不来。
“我会见机行事,待机会成熟再除掉她,子仪安心。”他下来拍拍他的肩,承诺。
宁子仪才缓和下来,把剑插回剑鞘。
好不容易说服子仪离开,不到一盏茶功夫,风翼风风火火冲进来禀告:“宁侍郎在前院碰上了公主。”
这么巧,那女人到底造了什么孽,次次都碰上要命的事。
“将军速去,保不齐会出事。”风翼催促。
赤玄翎刚冲出门,想想不妥,又止步。
“将军为何不走?”
风翼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才跟子仪“闹过”,这时候介入,怕适得其反。
一想到大婚夜的举动,他又痛恨自己的禽兽行为。
他是恨她,但禽兽行为是他一向不耻的。
如今用在她身上,有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他揉了揉额,想出一计,背手在风翼耳旁说了几句,风翼极速离去。
相府花厅前院
她携可欣打算上街散散心。
刚出前院,一个匆匆的身影从余光中闪过,非赤玄翎。
赤玄翎的身板比之魁梧硬朗,这张身板柔弱甚至有些清瘦。
只听见两旁的仆人唤“宁侍郎。”
是他,宁令仪的长兄-宁子仪。她嘀咕,止步。
刚好有仆人从她身旁经过,他们施礼唤“公主。”
宁侍郎闻声回头,杀气显露。
他们拢共见过三次,第一次在县衙堂上,她害死宁令仪那日。
第二次在皇宫,父皇召见他和赤玄翎同去商议婚事。
这次便是第三次。
碍于君臣关系,只见他缓步走来,不得不向她行礼。
出于礼仪,她也唤了声“宁侍郎。”
为何不唤“姐夫”,估计她并不想他们之间有任何亲戚关系,故不唤。
“看公主的气色,新婚日子过得不错。”
他眼中带笑,嘴上带恨。
“谢宁侍郎的关心,本公主过得甚好。”
“公主住在赤府可心安?”
“嫁鸡随鸡,有何不安心。”
她知道他想说的话。
“这么快,公主就忘记了舍妹是怎么死的?”
很好,要来的该来了。
“我犯过的错早已弥补,如今我们两家又是连襟,宁侍郎为何耿耿于怀?”
“弥补?几两银子,三年面壁就能抵消你的罪过,这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岂止几两银子,父皇可是给足宁家万两黄金。
他口气倒大,万两黄金在他眼里只是几两银子。狂妄。
难不成宁家还富可敌国。
宁子仪义愤填膺,喋喋不休,甚至搬出赤玄翎施压。
她无意与他争执,转身欲返回翎宣苑。
“站住。”他大喊。
“放肆。”
可欣护在她面前。
“小小奴婢敢在我面前放肆。”
眨眼之间,只听见“啪”重重一声,可欣倒在地上,嘴角出血。五指红印,她心痛。
可欣捂住肿高的脸,她过去扶起,把她挡在后面。
“想算账,冲我来,为难一个下人算什么。”
皇家公主该有的威严她有过之无不及。
忍了七年的气,在见可欣的血渗出那刻,终于找到了排泄的缺口。
宁子仪亮出剑,她正愁没武器,一男一女从侧边冲出来。挡在她前面。
“公主嫂嫂,母亲有请。”女子拉她腕。
女的是赤玄翎胞妹赤玄梦,给相夫人请安时见过。
男的携带武器,不像世家子弟,但穿着也不凡,地位应不低。
楚洛倾瞧见他身上有武器,不等他开口,倏忽拔出。
“公主使不得。”男人阻止。
听声音,原来是赤玄翎的贴身侍卫。
“嫂嫂,母亲找您有急事。”玄梦牢牢握紧我她手腕,试图阻止。
“宁侍郎,在相爷府上闹事,可不是好玩的。”“被有心人看了去,宁赤两家怎好向皇上交代。”
风翼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将军让妹妹假意传母亲之名,引开公主,这一招好像不起效。
“不用交代。生死由天。你们让开。”
她大喝一声。
他们不肯,岿然不动。
她发出雷霆之声“我以公主之命,让你们走。”
两人对视一眼,不情不愿一人站一边。
“宁侍郎,你可有胆与本公主一战?”
她虽不是好战之人,可她忍不了身边的人被欺负。
“有何不可。”
“好,那就立下生死状。”
这一次一定要把问题彻底解决掉。
“哈哈哈~~求之不得。”
宁子仪疯狂大笑,在他心里,这一刻他足足盼了七年。
“可欣,笔墨伺候。”
眼看生死状落成,风翼发疯往景宜庭跑。
“将军将军,大事…大事不好了。”
忘了敲门,风翼冲进去,赤玄翎急忙收回丹青。
看到宁子仪,想起令仪,抽出丹青正端详那女子的模样,无端被打断,气恼往案上一拍。
粗气道“跟随我这么些年,还这般毛躁。”
“将军不好了,打…打…打起来了。公主…和宁…”
上气不接下气的风翼,话没完,已不见将军身影。
前院打得如火如荼,赤玄翎站在人群后观摩。
不曾有人告诉他楚洛倾会武。而且水平不在宁子仪之下。
此时宁子仪节节后退,被迫以攻为守。
看来他的担忧是多余的。
这身形这剑法,很熟悉。站在一旁的风翼嘀咕。
“啊,将军,这不是你自创的赤梅九式。”
赤梅九式是在宁令仪死后,伤心之余在梅雪之夜迸发出来的灵感。
没想到今日被用在宁子仪身上,可耻。
在宁子仪倒地之前,赤玄翎一跃而起,三两下把楚洛倾撂倒在地,最后一脚踩在她头颅上,令她动弹不得。
她怒目圆睁,对付宁子仪,绰绰有余,但在赤玄翎面前,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她不服,即使被踩在脚下,两脚也还在反抗。
可欣过来试图搬开他的腿,被他一脚击倒,口吐鲜血。
“赤玄翎你个王八蛋。”她忘记了宁令仪的死,忘记了对赤玄翎的疚。
心中只有脚下的耻辱。
宁子仪见状,举起剑癫狂向她捅来。
赤玄翎扯开披风,披风在他手上转了几个圈,随手一挥,被化解的利剑脱手而去,正好扎进一旁的柱子上。
没了武器的宁子仪,对着赤玄翎大喊“为何不杀她?”
赤玄翎终于把脚移开,可欣捂住胸口过来艰难扶起她,与宁子仪大战之时被其划破几处衣衫,现在正迎风翻开,赤玄翎见状给她披上披风。
她无情甩开,刚才被他踩在脚下的耻辱让她重燃斗志,她毫不犹豫拾起地上的剑,向他发起进攻。
明知敌不过,可家族的名誉绝不可被人踩在脚下,何况她是皇家人。
没错,剑法是他教的,他是师亦是夫,可在皇家威严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对他,她刀刀致命,他只守不攻。
“你疯了?”他见她如夜里的野狼,嗜血凶残。
没错,她是疯了。是他,他们把她逼疯的。
“玄翎,你看见了吗,这就是白眼狼。”“杀了她。杀了她。”
宁子仪在一边给他助威呐喊。
赤玄翎由守转攻,不到十招,她再次被他踩在脚下。
这次更狼狈,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可她依旧不服。
双目赤红瞪着他,他们。
他眼里只有征服的轻蔑。
……………
“相爷回府。”
回得正是时候。赤玄翎松开脚。
任他再嚣张,相爷的话却不敢不听,他是有名的孝子。
满地狼藉,相爷一看,已晓七八分。
他先是给她行礼,又对一旁的仆人道“送宁侍郎回去。”
宁子仪即使不愿,也不得不照做。
遣送众下人后相爷对她说:“公主先行回苑,稍后老臣再去请罪。”
自始至终都没看儿子赤玄翎一眼。不知是偏爱还是无奈,最后赤玄翎自个回了房。
相爷言出必行,她刚梳洗好,门外就传来“公主,相爷请罪来了。”
她开门出去,看见相爷双膝跪在地板,双手高举一根藤条。
他比她父皇小伤三两载,头发却比父皇花白许多。
“子不教父之过,今日犬子大逆不道,冒犯公主,请公主责罚。”
她移步至相爷前。
“此事与相爷何干。他是他,你是你。”
“不,公主。自古父债子偿,今日子不孝亦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责。求公主责罚。”
清冷的夜,明月高悬,她感慨。
若不是宁令仪命丧她手,赤玄翎也不会变得如此暴戾,她仰天长望。
“公主若下不了手,老臣只有请旁人相助。”
相爷说完把藤条递给一旁的仆人,仆人接过藤条颤颤巍巍,她举手示意停止。
仆人才退下。
“相爷这是何苦,他曾是太子的伴读,虽说在文职上不算翘楚,可也比寻常的公子哥通透,也算饱读诗书。他能为十万将士的生死负责,却不敢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今日之事确实令她心寒。
“相爷养他十七载,够了。”
赤玄翎十七岁弃笔从戎,三年不满,封上尉,五年不到,封中郎将,七年封大将军。
晋升之路,扶摇直上。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矛盾,非相爷之力所能解决,相爷不必自责。”虽然她对赤玄翎的行为很愤怒,可毕竟不干相爷的事。
眼看那头花白的发顶,相爷为他们皇家贡献了一生,何必为难他。
“相爷放心,此事不会传到父皇哪里。”
“臣惶恐。”
相爷是个忠臣,父皇不算明君,扶持之路不易,拳拳之心她心了然。
“回去吧。权当今日之事没发生过。”
不啰嗦,可欣合上门。
“公主,我来帮您上药。”
她褪下衣衫。露出青一块紫一块冰肌,他今日下手可真狠。
“公主真的不禀告皇上吗?”
药抹在淤青处,冰冰凉凉。困意来袭,她趴在床塌闭上眼。
“嗯,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莫扰父皇……”
真的好困,她入了梦。
“我来吧。”清冽男声响起。
可欣惊恐起身,退至一旁。
“嗯~谢谢皇兄。”她迷迷糊糊在梦里应答。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男人愤然丢下药瓶,拂袖离去,可欣被吓得双腿发软。
始作俑者发出了轻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