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后一站:祖外婆的生祠

易言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在争吵不休中渡过。

就连最后时间里,耳边也是烦人的聒噪声。

她辞掉了一直靠骗人为生的工作,取出全部的积蓄为生命的倒计时做场回归之旅。

周周转转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生养她的地方,从十五岁被欺负离开学校以后就一直靠着零工做活,直到被介绍去做游戏客服骗人。

微薄的道德在工资的诱惑下毁灭,身体也得到报应,日渐消瘦。

“师傅,到地方了。”她出声叫住大巴司机让他停车。

司机看了眼这地方,又看了眼易言的状态,不由得好心提醒一声,“哎,姑娘,这边没什么人也没个招待所的,晚上你住哪啊?”

易言轻笑着回头扬起手中提着的包,“我祖外婆在这里,我有钥匙。”

闻言,大巴司机不再说话,启动着车扬长而去。

易言留在原地,扬起的笑脸恢复成一惯的淡漠。

这里确实是她祖外婆的家,但她从没见过这位传奇中的老人,只在母亲的描述里听说过,而且她并没有所谓的钥匙。

祖外婆生活过的地方是个半落后的小村庄,仅有一条蜿蜒的公路作为中转站却没有穿过村子,村里人也因为各种原因都搬走了。

也不怪司机多嘴问那一句,已经断了水电的荒村怎么可能会有人想来。

易言拖着小巧的箱子进了村,作为路标的大石头已经风化得不成样子,枯枝落叶随处都是,石子路上的野草也在肆意生长。

她没有心思张望这个陌生村庄的分布,只是一味的往前走,在遇到一棵巨大的黄果树时,她选择走上石桥再右转。

这是母亲描述的路线,更是祖外婆的信徒为她修建生祠的路。

小时候的童谣也在踏上青石阶梯时响起,“七月半,回家来,望至亲,快快走,莫停留……”

“你祖外婆当年是有名的道婆,哪家有丧事都请她去办,那时候她的徒弟特别多呢。”

易言望着说起祖外婆时,母亲那怀念的眼神,不由得也想知道这位传奇的长辈为什么后代一代代的不争气。

所幸——

易言站在一个破旧的房子面前,一切的答案或许在进去后有所解答。

她将行李箱轻松的提起来跨过高门槛,昏暗的房间里弥漫着灰尘的味道,泥土塑的雕像早已干裂,脱掉半张脸,看起来吓人极了。

贡桌上还有干瘪的苹果和几块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产的糖,冒顶的香灰上还有几根插着的小棍。

易言沉默着打开一直拎着的箱子,里面没有衣物却是纸钱和香还有些贡品。

“祖外婆,老妈一直说你会算命也曾经三次诈尸回魂说有未了的心愿,可是你的后代却死得差不多了,包括我也得了病。”

她说着话,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摆上来,在火光中点燃那把香,恭敬的插进香炉里。

“大表哥和相恋八年的女友双双跳河,二表哥被发现时开着煤气死在出租屋里,两个姨妈……”

她抬头看着那半张泥塑的脸,“都没了,你最喜欢的小孙女,我的母亲,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爱她的人,所以我不敢告诉她,我的情况。”

易言的眼泪在无声中滚落,左手习惯的颤抖着,“就那么点时间了,你能不能保佑你最疼爱的小孙女不再受到苦难。”

说话间,易言的双腿直直的跪在地上发出“咚”的响声,但她没有皱一丝眉头,露出的脚踝青紫中带着红色的斑点,走路对她来说如同在岸上的小美人鱼一样。

走一步就有上万根针在骨头上扎,初期只是微微的疼,每一天都在加剧这种疼痛,夜里时止不住的流鼻血,无论什么药都没效果。

但她没办法,即使十几岁就开始打工也没办法承担医药费,现在的家庭容不下她生一点病,假大空的继父不断的敲骨吸髓着她的母亲,只因为那两位姨妈的遗产继承人是她的母亲。

懦弱这个词贯穿了她们母女俩的一生。

“人到快绝望的时候才信有神,因为求生无门,我从前不相信有什么鬼神,这一次我选择信了,希望你保佑你最疼爱的小孙女一生无忧。”

易言狠狠的磕在地上,灰尘的味道涌进她的鼻腔,引得喷嚏连连。

“阿嚏!”不知道牵动了身体里哪根神经,鼻血也瞬间喷出来,她慌了神赶忙摸纸巾。

但鼻血透过张张白纸染红,又止不住的滴落在地上。

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的崩溃大哭,蔓延的血迹扩散开来,混着隐忍的懦弱在这一刻爆发。

“啊啊啊啊!”在这荒废的村庄里绝望的大喊,好像要燃尽最后的力气。

“唉……”

隐约中她听到一声苍老的叹息,在泪眼朦胧里,上方那半张脸逐渐扭曲不止。

而后她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没有任何奇迹。”易言自嘲的低笑一声,爬起来看着香炉里明明一起上的香却长短不一。

依稀记起老妈买的那些书里似乎说这样代表着不祥,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再不祥还能不祥到哪去,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

这里是她的终点站,手里的积蓄已经见底,祖外婆也已经拜过,趁早解脱才能让自己的母亲有底气跟继父离婚。

易言拎起包,无视周围的漆黑,她是个无神论者,荒废之地远不如毛毛虫来得吓人。

走出祠堂后,她隐约看见远处有亮光,很微弱,在林子里一闪一闪。

“喂,是不是有人在那里?”易言向那边走近,光源停在那里不动。

一个提灯老头佝偻着身体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举高灯,语气里有着不可置信,“程、程婆子?不、不对……”

老头勾着手让易言走近点,“来来来,你弯下腰让我看看脖子。”

易言反射性的摸着自己的后颈,垂下眼眸,“你想看我脖子后面有没有一颗小肉球胎记?”

老头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你是程道婆?”

易言摇头,“不是,她是我祖外婆,我今天过来是……”

她顿住,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并不好,于是礼貌的微笑后转身就想走。

岂料老头一把扣住易言的手,论身体素质,现在的她连个老头都挣扎不开,干枯的手像藤蔓一样紧紧抓着她。

“既然是程道婆的曾孙女那就跟我回家吃个晚饭。”老头不由分说的拉着易言,提灯就走。

此时她才注意到在这个现代文明里,竟然还有人用着纸糊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