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物理实验室里,一片静谧。
那面陈旧的铜镜,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像一块神秘的面纱。
林雾生站在储物柜后,身形隐匿在阴影之中,她的目光透过那层水雾,紧紧盯着铜镜,只见江瞿的轮廓在玻璃上晕染开来,宛如一轮苍白而遥远的月亮,清冷又令人难以触及。
她的手心里,是被汗水浸湿的竞赛报名表,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与期待。
手腕上的医用腕带,被汗水浸透,蓝白相间的条纹,像极了此刻窗外撕裂天空的闪电,刺目又惊心。
“赌什么?”
江瞿的声音在实验室里响起,清脆而又带着几分不羁,混着烧杯碰撞的脆响。
“期末考超她三十分?”
好友陈明宇听后,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那笑声震得试管架都微微颤动:“我说的是你敢不敢追林雾生。”
林雾生闻言,心脏猛地一缩,指甲下意识地陷进掌心的旧针孔里,结痂的伤口被她用力挤压,渗出了新鲜的血珠,殷红的血滴落在地面上,像一朵朵盛开的绝望之花。
她看见江瞿随手把玩着离心管,那枚银质指环在日光灯下划出一道道冷光,晃得她眼睛生疼。“谁会喜欢药罐子?”
江瞿的声音再次传来,冷漠而又无情,离心机突然启动的轰鸣声,盖住了他后半句,“......连体育课都要坐救护车旁听。”
窗外,惊雷轰然劈落,震得整个实验室都微微颤抖。
林雾生被这雷声惊得一颤,手中的硝酸银溶液瞬间失衡,瓶子从她指尖滑落,“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褐色的药液在地面上迅速蔓延,蜿蜒成一条汹涌的河流,倒影里,江瞿那洁白如雪的大褂上溅满了污渍,如同他此刻在她心中破碎的形象。
“说曹操曹操到,这不你小药童来送温暖了。”
陈明宇的嗤笑声,像一把尖锐的刀,直直地刺进林雾生的耳膜。
江瞿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拽着实验台后退半步,橡胶手套上残留的银镜反应试剂,滴落在林雾生的腕间。被硝酸银灼烧的皮肤,瞬间泛起黑斑,那刺痛感让她眉头紧皱,可她却觉得,这身体上的疼痛远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手中的报名表,悄然从指间滑落,母亲今早的咒骂,突然在她耳边炸响:“竞赛费够买你弟弟一个月的生活费了,你怎么不学学江家少爷争气?”
“晦气。”江瞿满脸嫌恶,一把扯下手套,狠狠扔进废料桶。
“每次碰你都倒霉。”他毫不留情地踩过浸透了硝酸银溶液的报名表,朝着门口走去,运动鞋底的方程式被他用力碾成了模糊的墨团,仿佛碾碎了林雾生所有的期待。
林雾生蹲下去捡纸片时,不经意间瞥见镜中自己那张扭曲的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这才明白,原来那些如止血钳般尖锐的话语,真的能让人心脏停跳三秒,痛彻心扉。
暴雨如注,狠狠砸在通风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林雾生再也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咳嗽声仿佛是骨骼开裂的声音,撕心裂肺。
血沫从她口中喷出,溅落在江瞿遗忘的实验报告上,原本整齐的有机化学分子式,被染成了诡异的粉色,像是她破碎的爱情在无声地控诉。
“江哥快走,这味儿比王水还呛人。”陈明宇捏着鼻子,满脸嫌弃地快速后退。
随着走廊上脚步声渐渐消失,实验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雾生缓缓蹲下身子,将染血的报名表碎片一片一片捡起,然后,她颤抖着将这些碎片放进嘴里,用力吞咽下去,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痛苦都藏进心底。
镜面上残留的银镜反应生成物,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冷的光,她定睛一看,那模糊的影像里,竟隐隐呈现出一个残缺的“江”字,像是命运对她的无情嘲讽。
实验台下,老鼠正啃食着她吐出的血块,那咀嚼声,像极了昨夜弟弟吮吸奶粉时发出的声响,温馨却又如此遥远。
二十四岁的江瞿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再次翻开那本尘封已久的日记本。
突然,他在里面摸到了一个硬物。打开一看,是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一块银镜碎片,碎片上仍附着着黑色沉淀物,像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背面用睫毛胶粘着一张2009年的竞赛通知,泛黄的便签纸晕染着碘酒的痕迹,上面写着:
“今天镜子教会我,有些化学反应会吃掉光。”
江瞿看着这些,心中五味杂陈,他终于明白,曾经的自己,是如何亲手毁掉了那束照进他生命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