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家里的变化

第二天一早，刘建国就耷拉着脑袋来到教室。

他那副蔫头耷脑的样子，脸色苍白，眼圈发黑，显然一夜没睡好，和昨天趾高气扬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进教室，他就直奔自己的座位，连个眼神都不敢给别人。

那副怂样，让班里的同学都看出了端倪。

教室里的气氛顿时微妙地变了。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同学们，此刻都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着刘建国。

有几个平时跟他走得近的狗腿子，这会儿也不动声色地和他保持了距离。昨天还围在他身边起哄的那几个，此刻连个招呼都不打，生怕被他连累似的。

“刘建国这是怎么了？昨天不是还说要让李方旺好看吗？“

“嘿，你没听说啊？他二叔真让公社带走了！“

“真的假的？那岂不是说明......“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见了。“

窃窃私语声在教室里此起彼伏。

大家窃窃私语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像针一样扎在刘建国背上。

班主任老张自然注意到了教室里诡异的气氛和刘建国的反常，再次加重语气强调：“还有最后这一个月！天大的事都给我放到高考后面去！谁要是因小失大，耽误了前程，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刘建国很难地忍受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他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连饭都不想去吃了。

内心的天人交战快要把他逼疯：“凭什么？明明是他害了我二叔！是他害了我们家！让我去给他道歉？我怎么开得了口……“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李方旺的座位，他看到李方旺一个人离开教室，于是猛地站起来。

就在这时，张广飞，还有别的同学笑着走过来和李方旺说话，刘建国脚步一顿，所有的勇气瞬间消失殆尽。

“他肯定看我笑话！我才不上当！道歉也没用，他就是要整死我们家！“刘建国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天人交战着。

这一天就在这样压抑、尴尬、暗流涌动的气氛中度过。

刘建国没有道歉，也没有再挑衅，他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放学后，刘建国逃也似地冲回家里。他一进门就对刘父嚷嚷：“爸！李方旺根本就看不起我们家，不愿意帮忙！他就是个资本做派！既然公社赞同这些资本做法，咱们要不要去县里举报公社！“

然而，回应刘建国的是刘父的一巴掌。

“你个蠢货！人家孩子帮助家里发家致富，你干什么？你不看看现在的风向吗？你不去看看现在报纸？“

刘建国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看到散落在地的报纸，上面赫然写着“国家支持农民副业“，顿时脸色难看得像死灰一般。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国家要支持资本尾巴做派，为什么！

……

另外一边，学校寝室里，几个同学就凑到了李方旺的身旁。

破旧的水泥地面上铺着几张草席，一排排铁架子床整齐地排列着，床板上的稻草垫子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这个时代的农村高中，学生们一般只有周末才回家，周一到周五都住在学校宿舍。

学校宿舍是六十年代建的红砖房，一层是教师宿舍，二层就是学生宿舍。

每个房间住二十多个人，大通铺似的铁架子床一溜排开，床头摆着的木箱子里装着各自的换洗衣物和零星的生活用品。

冬天漏风，夏天漏雨，但对于这些来自农村的孩子们来说，这里却是通往理想的跳板。

靠墙的木桌上，一盏昏黄的电灯泡在夜色中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几张年轻而充满期待的脸庞。

昏暗的白炽灯下，几张年轻的脸庞写满了好奇和期待。

“方旺，听说你家现在养了二十多只鸡？“一个瘦高个男生小声问道。

“真的假的？这得多少本钱啊？“另一个男生搓着手，眼里闪着羡慕的光芒。

“没有那么多。“李方旺笑了笑说。

其他同学也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毕竟在这个年代，哪怕考得上预考，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与其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渺茫的高考上，还不如想想别的出路。

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对未来的迷茫和对新机会的渴望。

李方旺家这几个月的变化，他们都看在眼里。

从家徒四壁到现在能吃上肉，这种翻天覆地的改变，自然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有人说李方旺家现在一个月能赚二十多块钱，比生产队干一个月还多。

这样的收入，在当下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正当李方旺要开口详细解释时，班主任老张那标志性的皮鞋声从门口传来。

清脆的“哒哒“声让所有人都绷直了背脊，他扫视了一眼围在李方旺桌前的人群，皱着眉头说：“都回到自己床位上！都在干嘛？最后一个月了，有什么事情等高考完再说！“

老张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同学们的热情。

他们悻悻地散开，但眼神里依然藏着掩饰不住的好奇。

等老张走了，李方旺笑着说：“周末我回家，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来我家看看。“

同学们顿时眼睛一亮，眼神里充满着期待。

……

一周过去，李方旺背着那个刚从集市上换来的绿色帆布书包往家走。书包虽然是二手的，但比起其他同学肩上的编织袋，已经算是很体面了。

张广飞和王小军他们几个男生也收拾好自己的编织袋，吵吵闹闹跟在他后面。

这个年代，大多数农村学生都用自家缝制的编织袋当书包。

李方旺以前也是如此，那个被婶婶缝补了好几次的编织袋，陪伴了他整整两年。

但这几个月家里生活好转了，他才舍得在集上换了这个旧帆布书包。

虽然书包的背带有些磨损，侧面也有几处补丁，但那鲜艳的军绿色在阳光下依然显得格外醒目。

“李方旺，等等我们！“

周晓雯一边喊着，一边拉着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生快步追上来。那是隔壁二队的刘巧巧，平时跟周晓雯关系要好。

这些人都是想跟着李方旺去他家看看这个养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

离村口越近，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身后的同学们也都察觉到了异样，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

往常这个点，村里应该是炊烟袅袅，伴随着零星的犬吠和孩子们的玩闹声。妇女们该在院子里喂鸡喂猪，男人们该在地里收工回来。

可今天，远远地就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似乎是从自己家的方向传来的。

这反常的热闹让李方旺心里一紧。

“方旺，你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周晓雯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担忧。

刘巧巧也紧紧拉着她的衣角，一脸忐忑。

同学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有人甚至想要转身离开。

毕竟前几天刘从强的事情才过去，谁知道会不会又横生枝节，谁都怕惹上麻烦。

王小军和几个男生面面相觑，都有些担心。

“方旺，要不咱们先别过去了？“王小军小声说道，“万一又出什么事......“

“怕什么！“张广飞一挥手，打断了王小军的话，“方旺现在可是咱们队的大功臣，谁还敢找他麻烦？“

说着，他大步流星地跟上李方旺。

其他同学见状，虽然有点担心，但也都壮着胆子跟了上去。

李方旺加快脚步，转过村口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只见自家那不算大的土坯房院子里外，竟然围了黑压压的一圈人，少说也有十多口人，都是队里的乡亲邻里。

男人们大多蹲着或站着，手里夹着烟，不时吞云吐雾；女人们则抱着孩子或纳着鞋底，都在伸长脖子往院子中央看，不时发出一阵哄笑或议论声。

这阵仗，比过年分肉还要热闹。

然而，慢慢走近，李方旺才发现这嘈杂的人声竟是欢快的说笑声。

循声望去，只见自家院子里围着不少人，叔叔李志华正站在院子中间，手里拿着一根树枝，神采奕奕地比划着什么。

那挺直的腰板和自信的神态，和往日那个唯唯诺诺的身影判若两人。

看到这样的情景，李方旺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身后的同学们也都松了一口气，好奇地往院子里张望。

张广飞更是大叫一声：“哎呀，志华叔这阵势，准是当上什么官了！我就说嘛，方旺家肯定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