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雨至

与此同时。

夜色沉沉,武英殿的蟠龙金柱在烛火中投下扭曲的阴影。

朱元璋窝坐在龙椅上,眼神犀利地凝视着殿外。

天气闷热得厉害,暗沉的云空上闷雷滚滚,似是在憋蓄一场大雨。

“朱福宁有老老实实绣她的嫁衣吗?”朱元璋心烦意乱,他语气不耐地问道。

“回圣上爷,绣……绣着呢”直殿监大太监王德成弯着腰,吞吞吐吐地说。

朱元璋看出他话里有话,他把目光扫过去,老太监急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他颤巍巍地端出一个紫檀托盘,怀庆公主的几绺白发整整齐齐摆在托盘中,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

“陛下,这是怀庆公主殿下今儿个剪下来的……”王德成汗流浃背,他嗫嚅着说:“公主殿下还说,她这身嫁衣是绣给别人的,所以不会穿在大婚当日,王宁不配……”

朱元璋听着老太监断断续续的呈报,心里更加烦躁,今日吴桐在诏狱里嘶哑的嗓音又一次在耳畔炸响:“三天后的五月初一,绝不可让太孙殿下骑马!”

原本,他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的,可他越是试图忽视,这句警告就越是盘桓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万一被他说中了呢……万一真的会发生不测呢……

“来人!”老皇帝猛地起身,铜鹤烛台的火光照亮他眼底猩红:“立发快骑!传旨让太子太孙即刻回宫!”

应天城六十里外。

龙潭驿馆,暴雨如注。

驿站昏黄的灯笼在雨幕里摇晃,雷光闪过,将围满驿馆四周的玄铁铠甲映得忽明忽暗。

灯火下,朱雄英握着《鱼鳞图册》,每翻动一页,都让这个少年眉宇间的凝沉加重一分。

窗外惊雷劈开夜幕,照亮他眉间与朱元璋如出一辙的竖纹。

“父亲请看。”少年捧起书卷,递到太子朱标面前:“上元县去年呈报朝廷的耕地田亩是七千四百顷,实丈却得九千二百顷——多出来的良田,全都在淮西勋贵名下!”

接过儿子递来的书卷,太子朱标的脸色更加铁青。

此次体察民间,还未离开京城多远,这应天府下辖的上元、江宁、句容、溧水、溧阳五县,居然每个县都出现了程度不同的土地兼并现象。

这可是天子脚下啊!

朱雄英满面怒容,他继续说道:“儿臣还查到,韩国公李善长和其弟李存义,虽然皆因胡惟庸案遭受牵连,被贬回乡。”

说着,他掏出一摞信件,用力摔在桌子上:“可此二人名下田庄广袤,洪武八年就已有数百顷,如今竟更是占去了整个濠州的六成沃土——这哪里是勋贵,分明是盘踞在皇爷爷龙兴之地的豺狼!”

“英儿慎言。”朱标出言打断他的义愤填膺:“李善长终究是……”

“终究是开国第一文臣?”朱雄英怒道:“当年胡惟庸视其为马首,他本人更是纵横朝堂一呼百应,皇祖父早就该看清这些淮西旧臣的嘴脸!”

“动其不在一时,徐徐图之。”朱标叹息着说道:“李善长虽已不复昔日权势熏天,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彻底根除顽疾,仍需要慢慢来。”

“要我说,重病当下猛药!”朱雄英目光炯炯:“斩草必除根,若不能尽快拔掉这些蠹虫,只怕我大明百姓也会说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般话来!”

朱标正要答话,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

“报——!”一名锦衣卫浑身湿透撞开房门,跪地大声说道:“陛下急诏!命太子殿下与太孙星夜返京!”

雷声炸响,朱标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

“全员开拔,即刻回京!”太子当机立断,他的声音引来外面值守的戍卫,整个驿馆顿时忙碌了起来。

简单收拾完物品后,左右仆役撑起油纸伞,护送朱标走进雨里。

驿馆门口,太子规格的金辂车辇早已备好,四匹快马同时嘶鸣,马蹄重重踏在地上,溅起大片水花。

朱标正要拉朱雄英一起上车,却见儿子已经跑去解开了乌骓马的缰绳。

“儿臣先行为父亲探路!”他翻身上马,大声说道。

“胡闹!”朱标厉声喝道,他抬手抓住儿子手腕:“这般暴雨夜路……”

少年甩开父亲的手,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连夜加急非同小可,皇爷爷急召我们回去,定是应天出了泼天大事!”

乌骓马嘶鸣着冲入雨幕,朱雄英率领一众骑兵冲了出去,他本人更是一马当先,在队伍最前列。

朱标见状,知道劝不住他,只能赶紧催促马夫和随从:“快点追上去!莫要让他们冲得太远!”

雷雨交加,六十里官道在大雨中化作泥潭沼泽。

朱雄英伏在马背上,扬鞭紧催骏马。

这时,一名传令骑兵从后面飞马追了上来。

“殿下!”他策马贴近朱雄英,嘶哑喊道:“太子殿下传令,全军下马暂歇……”

“不行!”朱雄英出言打断传令骑兵的话:“现在距离应天应该不足十里了!让大家加把劲,马上就要到了!”

“可是……”

“可是什么!回去要紧!”

朱雄英说着,更加用力挥起鞭子,催促起胯下的乌骓马。

雨水打湿了他的视线,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伸手抹了一把。

可也就在这时,意外降临了。

黑暗中,骏马扬蹄不及,前蹄重重绊在了一根老树的树根上。

原本以乌骓马的体力,完全可以踹断这条树根,然而此刻泥路湿滑,乌骓马这一绊根本无处卸力,庞大的身躯呼隆一声颓然倒了下去!

咔嚓!

朱雄英清晰听见马腿骨裂的脆响,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随着马匹前倾的惯性飞了出去!

少年被甩出去的瞬间,依然本能般的护住怀中册子。他重重摔在地上,头部砸在碎石上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头骨咯啦一响。

温热的血混着雨水往脖子里灌,像被人生生掀开了天灵盖。

头颅血如泉涌,霎时间在他身下形成一大摊血泊。

在他最后的意识里,他听见侍卫们疯狂的叫喊,车辇冲来的轰鸣,和父亲向自己冲来的模糊身影……

“英儿!!!”

与此同时。

诏狱,铜筑房。

一股强烈的剧痛突然涌上吴桐脑海,这疼痛来得异常剧烈,他甚至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被碾碎了!

眼前的视界顷刻血红一片,他眼珠震颤着,一行明晃晃的大字浮现在他的眼前!

【警告!历史事件出现改变!事件提前!历史修正率已接近临界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