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草赶到郓州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几处城门都落了锁,好在郓州常平仓的官船有着路司的牌票,因此得以从水门入了郓州城。
因天色太晚,宋草自然不可能去房府拜访,正好在胡宅中歇了一夜,第二日才提了些礼物来到内城房府投下拜帖,不多时便被领入侧院,这次总算见到了已近月未见的房安国。
“正巧你来了,瞧瞧这几幅画作的如何?”
凝香所在侧院之中,立着七八块画板,所做之图画,皆是围绕宋草上次送来那首《天净沙秋思》做的各类景象素描画。
房安国此时正在逐个画板上为这些画作题字,见到宋草到来,招手喊对方过来帮忙鉴赏。
“如夫人这几幅图构图极佳,且层次分明,虚实结合,实乃以景托情之佳作,足见如夫人之画技进步何等神速,如照此进展,属下敢担保,如夫人一年之内定能做出贡画水准佳作!”
宋草看完画作,躬身一礼,直接就是一顿马屁拍上。
他这说的倒也不全是假话,凝香的画技经过这两个月的练习,已然进展神速,就算宋草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稳胜对方,若是到时候自己再拿出一两首好诗词助力,做出贡画水准的作品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吾家如夫人确实辛勤,但我却没有这般心急,两年之内能有一副贡画水准佳作,本官便心满意足了。”
房安国捋须而笑,显然宋草的马匹拍到了对方心里。
“还多亏了你送来的这曲好词,我前些时日练画正进入瓶颈,得了这首好词之后,仿若茅塞顿开,画技也进展了不少。”
凝香笑意盈盈接过话,为宋草表了一番功劳。
她虽然还未得知钱薛两家粮船被劫的事情,但宋草拿出这等好词相助,她自然要回馈一番。
“你心思灵巧,做事稳妥,又有文采,是个做官的好材料,奈何眼光短浅,非要屈身区区吏职。若你愿意,本官随时可荐你入应天府州学,熬上两三年拔贡入太学得个进士出身,岂不胜过这小吏千倍?”
房安国被凝香这一提醒,却将起了对方收入自己夹袋之中的想法,再度提起了为对方谋个出身的念头。
“禀恩相,非是属下不愿,属下还有近两年孝期,为谋生计做个吏,世人尚能包容,外出求学,只怕遭人非议,更恐污了恩相清名。”
宋草躬身谢道。
“原来是这般,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房安国点点头,有些遗憾的略过这个话题。
宋草这个人才虽然不错,但若是过上两年之后再开始培养,却又实在太晚了,只得先放弃掉了。
“你此次前来,是为了船厂和进军入驻莲花渡的事情吧?”
房安国将招揽的念头收起,问起了宋草的来意。
“恩相果然料事如神。属下对此事有些诧异,左右不过十几条粮船,万多石粮食,如何会引得这般大动作,竟然有四司联手行函,故此特来请恩相指点,以免小人无知耽误了朝廷大事。”
宋草先拍了番马屁,随后为自己打探消息的目的找了个遮掩。
“什么朝廷大事,不过是程枢密觉得自己身为一路帅臣,自家儿子的妾室出身的韩家被梁山贼屠了有失颜面,亲自求到宫里得了首肯,得以调动兵马前来报自家的私仇罢了。”
“而这四司联手之事也不是什么隐秘,程枢密此人久任地方帅臣,我与漕台、宪台几位算起来都是他的晚辈,其人既然已经求肯到宫里,我们不得不给他个面子,反正一应事情皆由他担着便是了。你所言的那梁山贼劫粮船之事,只是凑巧赶上了而已。”
房安国哈哈一笑,道出其中根源,随后看了一眼宋草,取笑道:
“只是你这专知实在运气不佳,刚刚上任两月,先是麾下吏员被截杀,后又有出粜粮船被劫,且皆为梁山贼所为,莫非你与梁山贼命中相冲不成?”
“多谢恩相提点,属下此前从未听闻过韩家还有这层关系。”
宋草拱手开口道谢,心中迷惑顿时散开大半。
房安国口中的程枢密名叫程大非,此人不只是京东西路的安抚使,还兼领着应天府的知府,同时还有枢密直学士的正三品馆职,乃是正经的朝廷大员,其人亲自策动此事,如房安国等几个正五品的官员自然要紧密配合一番。
“此事本官原也不知,只是刚刚从程枢密口中听闻罢了。不过船厂的事乃是程枢密亲自策动,来的那个禁军指挥也是他身旁的亲校,你务必好生相待,莫要和此人起了冲突,否则本官亦护你不得。”
房安国说完其中缘由,对宋草再度叮嘱道。
“请恩相放心,属下省得。”
宋草连忙拱手应下,见房安国因凝香画技进步的事情心情一直不错,便将仓丁集镇搬迁,以及自己呈请增加仓丁数量的事情向房安国说了。
说归说,宋草自然也添油加醋了一番,尤其重点突出秦阅给的时间太过紧迫,险些引发仓丁哗变,而自己则是一片公心,为了不耽误国事才选择收留这些仓丁及家人的。
将这些仓丁收拢为自己的家丁虽然好处颇多,但同样容易其他人的攻讦,但宋草若是能在房安国这里过了明堂,便不怕其他人拿此事再生事端。
“你倒是惯会伶牙俐齿,不过是舍了些土地出去,平白多了好几千庄户,还将这些仓丁全部抓的死死的,过些年再将常平仓左近的买到手中,便是一番传家的产业。”
“仓丁数额增加的事情,过几天你等路司回函便是了。”
房安国瞥了对方一眼,开口点破了宋草话中的伪装,但也没有过于深究。
在他看来,宋草这事不过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寻常吏员假公肥私的老套路罢了。
天底下的官吏大多如此,官员想着捞政绩,要浮财,而吏员则想着捞实力,积家业,宋草和他都没有例外。
“属下这点小心思到底是难逃恩相法眼。”
宋草看出房安国没有深究的意思,松了口气,陪着笑意开口道。
宋草在房安国府中侧院待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到有仓司其他官员来拜访,宋草方才离去。
回到莲花渡,宋草将周寻和周青等几人召集到一起,让他们把将这些仓丁们搬迁过来后的宅院土地做个分派。
“生活区每户按照四分地的面积预留宅院土地,商贸区按照一分地的面积设置商铺,加上街巷道路,算下来总共在八百七十亩上下。”
周寻领着几个村中的年轻人,用了半天时间拿出了最终的方案。
“就这样吧,知会下去,每个街巷安置一个十人队,各个什长直接到周青处报名,先到者先挑。”
宋草看了看最后的方案,点点头同意,随后见天色渐晚,亲自带着酒肉美食到了渡口对岸禁军军营之中。
“见过曹指挥,宋某犒军来迟,万望恕罪。”
宋草得了房安国的消息,因此对曹徽极为客气。
“宋专知客气了,曹某不过一老卒,忝居指挥之职罢了。”
曹徽依旧如昨日那般客气,不像个禁军将领,反倒和阳谷县老吏裘德禄有几分相似,都是一般的老成圆滑。
两人在营门口说了番话,宋草命人将酒食搬入营中,自己则亲自邀请对方来到莲花渡仓场,这里早就置办好了宴席,宋草领着赵全安和王玄城,以及几个司首作陪,为曹徽和麾下的几个都头接了风。
一番大酒之后,宋草和曹徽的关系拉近了不少,也从对方口中得知了船厂建设和进入水泊剿匪的大致时间乃是秋后。
“朝廷其他地方没有战船吗?为何非要费时费力的在莲花渡新建一船厂?直接从别处调战船岂不更方便?”
借着酒劲,宋草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个疑惑。
“宋专知有所不知,不止京东两路,整个江北除了漕运所用之船没有征调,但凡能用的都去江南运花石纲了,哪里还有什么官军战船能征调?”
曹徽闻言哈哈一笑,告知了对方一个隐秘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