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中,一左一右两座上位都空着。
朱慈烺走到左侧上位,不用人让,自己就坐了下来。
堂内两侧,分左右各摆着一排座椅,但无人敢坐。
吴襄、司礼监太监徐高、东宫太监严有德等人都站立堂中。
“将军。”朱慈烺挥手冲着座椅一抬。
“谢殿下。”
吴襄走到右侧第一把椅子上坐下。
左尊右轻。
若是没有太子前来,而是仅有宦官前来传旨。
那就是传旨的宦官坐在左侧上位,吴襄坐在右侧上位陪同。
若是中央没有上位,则是传旨的宦官坐于左侧,吴襄坐于右侧陪同。
如今左侧上位坐着太子朱慈烺,无人敢与其并排而坐。
前来的内廷的宦官有两位。
一位是司礼监太监徐高,代表皇帝。
一位是东宫掌印太监严有德,那是太子的大伴。
吴襄不敢在他们面前托大,便将左侧让出,自己坐到右侧。
吴三凤站在吴襄身后,因为没人让他坐。
面对太子,他也不敢坐。
那两位大太监,在外人面前风光。可在太子朱慈烺面前,不过是一介家奴。
太子坐着,他们俩只能站着。
因此,按身份,代表皇帝的司礼监太监徐高站在前,东宫太监严有德立在后。
“将军。”
坐在椅子上的吴襄,朝着太子的方向微微侧身,上身半躬,以示恭敬。
“殿下。”
“将军早年在辽东任职,后解甲归田,又随平西伯居于宁远。”
“辽东塞外,苦寒之地,近者将军染病,前来京师休养。皇上闻之,趁此机会,特意命本宫前来看望。”
“今日见将军面色红润,声音中气十足,想来应该是无碍。”
吴襄起身,拱手朝向皇宫方向。
“有劳皇上惦念,又劳殿下亲自前来,臣不胜惶恐。”
“托皇上与殿下之福,臣的身体已然无恙。”
朱慈烺一指座椅,“将军不必如此多礼,坐。”
“谢殿下。”
“将军久在辽东,对辽东的情况很熟悉。本宫自幼长于宫中,平日里学的都是史书典籍,枯燥的很。”
“每每听闻前方将领杀敌立功,本宫无不欣喜,对边塞也是愈发的憧憬。”
“只是碍于身份,本宫只能在地图上纵横捭阖,纸上谈兵。”
“今日得见将军,不知将军可否为本宫介绍一下辽东的情况。”
太子想听,而且话说的十分客气,吴襄自然不能拒绝。
“启禀殿下,辽东之地,全靠军户填充。经我大明近三百年的经营,辽东带甲十万,人口更有百万之巨。”
“辽东南接朝鲜,北临蒙古,辖内又有不服王化的女真人,可谓三面环敌。”
“自昔日辽帅宁远伯故去,辽东局势越发糜烂。”
“到最后,建奴不顾我大明收留之恩,兴兵反叛,攻城夺地,屠杀百姓。”
说到这,吴襄顿了一下,“百万百姓,惨遭屠戮。”
“辽阳、沈阳、广宁,此三座大城失陷后,我军在辽东优势尽失。”
“后经建奴不断作乱,我大明又要抽身应对内地流寇,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今,辽东仅存宁远一线,人口,更是只剩五十万。”
这些情况,朱慈烺有所了解,问道:“宁远一线五十万军民,可战之兵有多少?”
“启禀殿下,臣卸甲多年,对军中情况早已不如之前熟悉。”
“不过,臣久在辽东,犬子又在辽东任职,因此,臣对辽东的兵力,只是略有耳闻。”
吴襄这话很有水平,既强调了自己卸甲之后没有插手军事,又表达了自己所知都是猜测,不一定是真实数字。
回答归回答,但真实性不敢保证。
“据臣所闻,辽东镇现有兵三万。”
“辽东本是都司,百姓皆是军户。辽东地处边塞,常年备战,百姓时常配合军队作战。”
“若加以征战,还可从百姓中征战两万精壮,充以辅兵之用。”
三万兵,两万精壮民兵,朱慈烺听着这两个数字,知道吴襄没有故意添加水分。
包括在早崇祯皇帝询问吴襄辽东的真实兵力时,吴襄就没有隐瞒,据实相告。
“本宫听闻,吴将军向来善待家丁。”
“别人都是主家吃肉,下面的人喝汤。吴将军你是自己喝汤,让手下人吃肉。”
“自己穿的粗衣粗布,却一定要保证手下家丁穿着绫罗绸缎。”
“故此,将军麾下的家丁,多愿意为将军用命。”
“自将军卸甲之后,麾下家丁,怕是多半都交付令郎平西伯手中了吧?”
吴襄躬身:“臣,惭愧。”
“臣虽从军多年,奈何愚钝,卒不得其法。”
“只能依靠善待麾下家丁士兵,期待将士用命,打一打呆仗。”
“说起来,臣实在是惭愧。”
朱慈烺笑道:“没什么好惭愧的。”
“是吴将军你过谦了。”
吴襄低下头,表现的更为恭敬,又夹着几分惶恐。
朱慈烺看向吴襄,“从古至今,领兵的将领多如牛毛。带兵之法,更是不胜枚举,各有千秋。”
“千人千面,本宫就认为将军你的带兵之法,乃是上乘之道。”
“《易经》有三才之道,可天下哪来的那么多不世出的才俊。稳扎稳打的带兵之法,才是最适合普罗大众的。”
“李广善待士卒,曾亲自为受伤化脓的士兵吮吸伤口。被吮吸伤口的士兵心怀感激,逢战必效力用命。”
“不知李广为多少士兵做过类似的事,故其虽逢战多败,可麾下将士无不用命。”
“李广虽然难封,可也落下爱兵如子的千古美名。”
“说不定,将军以后也会落得如此美名。”
吴襄敏锐的捕捉到太子话中暗含的意思。
不知李广为多少士兵做过类似的事情,“不知”、“多少”,这是在问我麾下的家丁数目。
李广难封,可自己的儿子吴三桂,却是得封平西伯。
那自己,就只能实话实说了。
“殿下过誉了。”
“李广乃千古名将,臣岂敢与之相比。”
“辽东有兵三万,究其敢战之披甲锐士,仍足十分之一。”
“臣等父子,深受皇恩,久镇辽东,可经年之久却未复寸土,实在是有负国恩,有愧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