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镇字符

陆寒笑而不语,手中墨笔缓缓落下,触及纸面。

袍袖随风翻飞间,澄澈的文气仿若灵动的溪流,顺着墨笔源源不断地流淌下来。

刹那间,一道雄浑有力的“撇”,跃然出现在竹纸之上。

见状,众人皆是心中一惊。

镇字一共十八笔,不仅要求一气呵成,更需书者凝聚气韵于其上,故而书写之时,必须万分谨慎小心。

可为何如此复杂的“镇字符”,陆兄落笔竟如此迅速?

这般娴熟流畅的手法,已然远超陆寒昔日的巅峰状态。

便是方才陆兄施展“圆字符”的简化时,也未曾如此得心应手。

念及于此,众人只觉脑袋“嗡”的一声!

难道...今日陆兄在简化“圆字符”时,竟还有所保留?

那般惊才绝艳的施符手段,竟还只是陆寒真正实力的冰山一角?

众人的疑惑并未持续太久,几个上舍生脸上的表情便瞬间凝固住了。

只见陆寒在落笔之后,手腕陡然一转,原本接下来应是“点、横、横”的三笔,竟被他巧妙地化作了“横、横、横”。

这一变,竟是字符偏旁的大胆改变,可谓是险之又险。

稍有差池,便极有可能落得个笔废符毁的凄惨下场。

众人心中这般念头刚刚闪过,便见陆寒袍袖间的文气愈发汹涌澎湃。

陆寒神色愈发肃然,额头之上,已悄然渗出一抹细密的汗珠,但他的眼眸却始终紧紧地盯着竹纸,手中白玉墨笔更是飞舞如龙蛇。

旋即,剩余的十一道笔画一气呵成,毫无阻滞。

一个与往常截然不同的“镇”字,稳稳地落在了符纸之上。

随着墨迹缓缓沉浸下去,一个若隐若现的“镇”字法阵萦绕在书符之上。

一个面容憨厚的高瘦同窗见状,不禁惊声赞叹道:“竟简化了三笔!陆兄真厉害啊!”

众人面面相觑中,皆是心神激荡,激动不已。

未料想,陆兄竟然当真藏了一手,在圆字符的简化外,竟还有这镇字符的简化。

而且...亦是简化了三笔。

这两道符篆,皆是大周儒生书修日常常用之符,如今竟都出自一个小小的县学儒生之手。

倘若此等消息传扬出去,只怕要让京都翰林院那些穷尽一生,都未能在符篆简化上有所建树的大儒们惊掉下巴。

感慨唏嘘之际,几个好友望向陆寒的目光中,已然满是敬畏之色。

只是,金文彬却是眉头微皱,小声说道:“这镇字似乎还欠了一抹气韵?”

闻听此言,其他几个好友也赶忙凑近仔细端详。

果然,竹纸之上的“镇”字,铁画银钩,笔锋刚劲有力,锋芒毕露。

但美中不足的是,当真缺少了那股“镇压万物”的雄浑气韵。

莫非,这是一个空心符?

还是那田三壮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几个好友稍安勿躁。

不知怎地,自那日陆寒替他直面陈永年后,田三壮对陆寒便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心。

似乎是为了回应众人的疑惑,陆寒将手中白玉墨笔搁在砚台上,手腕一旋,一抹浩荡文气拂过桌面那道“镇字符”。

恍惚间,

众人只觉仿若有一座巍峨巨山,陡然出现在头顶上方,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又好似滔滔江水,汹涌奔腾在身前,声势骇人。

一种极为压抑的感觉,瞬间弥漫在整个房间,让人心生敬畏。

在这种强大的压迫感之下,几个上舍骄子只觉自己文宫内的文气,竟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了,动弹不得。

其他几个同窗尚有些懵懂茫然,但金文彬,这位在书符之道上造诣颇深的学子,心中却不禁一阵剧烈战栗,就连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这是“书之气韵”!

是“镇字符”独有的“镇压万物之势”!

陆寒手指轻轻一挥,那张小小的符纸,竟轰然炸开。

刹那间,那些汹涌奔腾的气势,仿若脱缰的野马,朝着金文彬汹涌而去。

半空中,那个“镇”字,化作了一抹气势磅礴虚影,朝着金文彬压顶而去。

“陆兄,你这是作甚...”

“陆兄,快些收手!”

众人见状,纷纷惊呼出声。

慌乱之际,还是田三壮伸手将众人拦了下来,沉声说道:“莫要慌张,这是陆兄在传授金文彬‘镇’之气韵!”

众人皆是一愣,还是带着惴惴不安的情绪,望着这一幕。

虚影重重地砸在金文彬的头顶,瞬间化作道道晶莹流光的文气,

金文彬只觉一股浩荡雄浑的气势扑面而来,紧接着,那股气势彻底在他意识中显现——那是一座巍峨耸立的青山!

心神震荡间,金文彬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一幅画面:一条浩浩荡荡的桂水奔腾而过,而桂水之畔,一座巍峨青山拔地而起,屹立不倒。

刹那间,一种玄之又玄、难以言表的感觉,萦绕在金文彬的心头。

原来...这书符气韵便是如此。

心有所念,气韵便有所现!

所谓气韵,便是自然万物与自身心境的完美共鸣。

心有青山,自然能借青山之势镇压万物。

这...便是陆寒的“镇字符”!

良久,金文笔终是睁开眼睛。

长舒一口气后,他的眼眸变得清澈而明亮。

旋即,这个平日里一贯行事一板一眼,被众人称作“上舍小夫子”的少年儒生,双脚并立,身姿挺直,长揖到地:“多谢陆兄赐教!”

陆寒笑了笑,抢身扶起这个好友同窗,说道:“我等几人,何须如此见外。”

忽然,场中那个思维最为迟钝、脑回路清奇的高瘦书生徐云泽,终是恍然大悟,开口说道:“陆,陆兄,你这境界?”

几个同窗望着徐云泽,皆是无奈地摇头苦笑。

陆寒点点头,微笑说道:“徐兄,我已八品文形一层。”

徐云泽这才反应过来,那张憨厚脸上,更是露出难以抑制的喜色。

........

清风悠悠拂过浩荡的桂水,穿过稀疏的烟柳,挟着清风坊的烟火气息,悄然落在桂水楼这个二楼雅间。

或许是方才太多的震撼,让这些少年儒生的脑袋有些应接不暇。

几个好友同窗皆是怔怔地坐着,一时间,默默无言。

不过一个月功夫,文宫破损的陆兄竟然又回复了八品文形境。

而且,还带着两道符篆简化的惊世之举重返县学,几个好友内心自然是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然而,高兴之余,念及陆兄这两年间经历的大起大落,其中的艰难困苦,又不免让人心中泛起几分唏嘘。

这些唏嘘,又不经意牵动了几个好友于寒窗十数年,积攒于心的某种隐秘情绪。

所谓感同身受,大抵便是如此吧。

桂水在窗外静静地流淌,一时间,场中便弥漫起几分淡淡的萧瑟之意。

直到外面传来小厮轻轻的叩门声,几个身形婀娜、面容姣好的侍女,端着香气四溢的饭菜鱼贯而入,才总算将众人从感慨中唤醒。

房门重新被轻轻关上。

陆寒笑了笑,举起筷子:“诸位,先大快朵颐。”

“然后...我谈谈我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