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就有隆隆的军号声逐渐响起。
侯景军终于接近到了一个很近的距离。
敌人攻击得是作为却月阵的前军,因为这里除了那些大车以外没有任何防护。
而同时,也有许多胡骑纷纷贴近左右两翼,作为掩护并且不断抛射箭羽。
这些箭羽三三两两地落入一道道防线之后,并没有激起什么波澜。
但是很快就有胡人的弓箭兵列队而来,和那些站在低矮偏厢车阵之后的宗子羽林军弓箭百人幢相互对射。
一时间竟然有将依托工事的清河王人马给压制住的迹象。
紧接着两军的前锋相交,一阵纷乱的白刃战,便毫无悬念地在两军之间展开。
由于为了攻坚,必须要确保单位长度上的己方士兵数量越多越好,因此他们排的都是十分密集的队形。
仍然有自车阵后方射出的一波波箭雨。
直到双方进入一个肉搏的距离,这才开始相互厮杀。
兵卒的手中盾牌一团团相撞。
刀光剑影之间,自然有各队队主带头作战。
喊杀声骤然响起,许久未歇。
杨大眼手持长槊奋勇而战,连连斩杀数人。
一名身披半身铁铠,没有穿戴兜鍪,而是绑了一渍巾,留着编为索长发的鲜卑武士怒喝一声。
他手中的直刀方才已经连杀两人,此刻就朝着杨大眼攻来。
而杨大眼刚刚一槊捅出,伤及一人,此时来不及收回。
于是便直接松开手中的长槊,从腰间抽出一把腰刀。
当啷一声,两刀相交,几乎溅出火花。
而那鲜卑武士也被这一刀震得手虎口发麻。
刚要稍稍收力准备再一刀砍出,杨大眼此时却已经欺身一步。
两人几乎面贴着面,而他手中的弯刀也直接滑过,一刀砍在对方没有防护的肋下。
顿时鲜血流出。
那鲜卑将领此时因为肾上腺素等原因尚感不到疼痛,却也知道自己受了伤。
便借着一刀虚虚砍向杨大眼的面门,实则想要撤退。
而杨大眼此时却没有再次近身,而是也退了一步。
这二人各退之间,彼此距离已经足够大槊施展。
只见杨大眼突然一足勾起脚边步槊。
下一个瞬间,枪出如龙,直直洞穿了那鲜卑将领的咽喉。
随即执槊伫于原地,睥睨慑于其人武勇而不敢再上前的敌军,同时鼻翼微张,隐蔽地稍微喘气,以恢复体力。
百人敌能连打数阵,而体力不衰,不外乎如是。
似乎是被这强大的武力所鼓舞,也似乎是因为这带队的这将领被斩杀,
眼前的敌军终究是徐徐地散去。
他们的阵型并没有发生太多的混乱,
顶多只是在撤军的时候彼此散开,来防止受到更强大的远程杀伤。
在阵前留下了不到三百具尸体,却也给崔祎的前军造成了两百人的伤亡。
在敌军的尔朱军的最后方,侯景强撑着坐在担架上指挥战局。
他的脸只是粗粗包扎过,此刻仍有鲜血从他包扎的绷带处渗出,
可是他却全然不顾,只是咬着牙,屏声静气地死死盯着那背靠伊水列阵的敌军。
其实如果把从一开始的骑兵冲锋算上,再到之前的这次攻击死在侯景手下的,王子祎的人马可比他自身的伤亡要多得多了。
可账从来就不是这么算的。
这是多少年来积累的精兵,平时每损失一个都会让他无比心疼。
更别提现在是自己手下戴兔头面具的精锐死伤了一百五十多人,
简直要把侯景的心肺给痛得裂开了一样,更别提他还丢失了那杆他花费不少心血才入手的大槊。
这更让侯景愈发想要把眼前的这支人马给生吞活剥,不如此,不足以解其恨。
而报仇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果他真的想要在尔朱大都督麾下出人头地,也最好要在大都督本人亲自来此之前,解决掉王子祎这个碍眼的存在。
而借助日光余晖所发动的那一次攻击,也只是其人不甘心的一种尝试而已。
反正这样的战斗就算打不开阵线也不会亏太多,真正的杀招他已经想好了——在看到对方背水而战的时候,
他就立刻派遣轻骑探马前去河的上游开始收集船只,同时也开始向其他各军发出要求支援的探马。
这当然不是要求兵力支援,让他开口要兵有点抹不下脸来。
他所需求的是需要各种引火之物,用来烧掉那些该死的偏厢车。
这也是此世公认的对却月阵的一种笨办法。
但是只要打开一角,甚至都不需要烧毁整条阵线。
只需要在某几个关键部位上打开一条缺口,再派突击短兵不断地把这个缺口向两边纵深扩大,也可以终究破开这个却月阵。
只不过之前缺少引火之物,他才暂时没有立刻就发动这样的攻击,而是打算把这一切都留在入夜后再做。
是的,他即便入夜之后,他也要继续进攻,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年人带给他的羞辱,他一定要找回场子来。
随即,侯景军在稍远处扎下营盘寨垒。
他们所选之地位于相较伊水东岸的平原略略有些起伏地势的西岸的一处高地。
其部署中规中矩,完全符合用兵之道。
崔祎闻报,料想难以发动夜袭,当下,他干脆地命令崔明才、崔仲英等严加看守,谨防敌人趁夜火攻焚毁偏厢车阵;
另一方面,派人从伊水捞出带着水珠的新鲜泥沙,堆积在车垒附近,不断加固防御工事。
入夜时分,看似离伊水不远的大营一阵躁动,营中灯火通明,有人看似在其中来回走动,似乎是忙碌不休。
而实际上侯景已派遣一支兵马,同样携带着许多大车,其中装满了引火之物,悄悄的接近了这支崔祎率领的人马。
而崔祎此时已经在那个破庙当中,由他的亲卫支起的一间大帐中沉沉睡下。
毕竟这仅仅两天不到的时间内,他所需要操劳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一时间甚至有点心悸之感。
而他的这支兵马,也同样有不少人就在这粗粗筑成的营帐中的许多军帐当中睡下。
他们同样睡得深沉,耳边的流水声似乎成为了他们的助眠曲。
而同样这水流声也成为了侯景所率领的手下的夜袭部队的助力。
统领夜袭之兵的将领,姓厍(shè)狄,名干。
和侯景同为怀朔镇出身。
不过与侯景颇能受到尔朱大都督赏识不同,厍狄干到现在还只是一军的军主。
此时,其人被犹自不放心的尔朱大都督派来充当侯景的副手,适才刚刚合流。
就听得这水流之声似乎突然变得湍急,侧耳细听,才觉是有无数人声突然响起。
一时间四下里喊杀声大作。
无数火光突然从半夜夜空中涌现,然后窝蜂似地向着他们军阵的最前方袭来。